今天学校庆祝新加坡国庆节。四年前的今天,我是那个和本地同学一起放声高唱“home”,然后被其他中国同学吐槽说我被洗脑的人。四年后的今天,我最喜欢的国庆歌曲依然是“home”。现在唱起这首歌,却没当初那么没心没肺了。
我们可能是比较特殊的一群人。在对自己国家的语言,文化,政治和历史的了解都不见得有多成熟的年纪就来到了这个犹如半个国外的地方。刚来的时候觉得自己一定不要像大多数人一样整天和中国学生黏在一起,所以午饭基本上都是和local一起吃。课外的志愿者活动从来不会去参加其他中国学生组织的street sale什么的,都是自己在网上找,然后自己去。曾经觉得被人评价说我是一个不像典型中国人的中国人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但现在觉得越是刻意想要融入,越证明你还没有把这个国家当作可以成为一个归属的地方。
记得以前跟同学说过,不管新加坡同学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我好像都对他们生不起气来,因为我总觉得他们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小弟弟小妹妹。在国内跟邻居都不打招呼的人,来这之后的第一年总是成天微笑挂脸上,见谁都礼貌点头问候。曾经以为是这个理想国一般的国家改变了我,可是当我回国之后意识到自己还是那个见到不熟的人就假装没看见的我,才发现之所以对别人礼貌,是因为我知道这儿不是我的国我的家,不是我可以被允许去任性的地方。像是一个在别人家做客的小孩,要给主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不能乱碰别人的东西,要很有礼貌,要很乖。想到严歌苓小说里那个寄居在一对美国夫妻家里的女主,总是因为害怕自己做错事而被房东赶出去,一举一动都很谨慎。潜意识里自己可能也觉得总是欠着谁吧,借着别人的空间,借着别人的语言,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
之前看到一个同学写她自己和新加坡的故事,写到一个人在国外读书,有一次受了天大的委屈,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哭。这时候一个印度大叔走到她身边问她是不是想家了。然后大叔拍拍她的肩膀对她说:没事,我的家也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其实中国和新加坡也离得并不远,坐飞机5个小时就到了。但所谓的那个家,那一份归属感,是仅仅5个小时就能找回来的吗?黄执中说人是气体,不应该有一个固定的归属。他说他现在在北京工作,放假回家他会说”回“台北;放完假他又“回”北京。两次用的都是“回”字,所以哪个才是真正的归属,真正的家,这重要吗?是的这不重要,但重要的是如果一个人永远都在”回“到某一个地方,那他真的回得去吗?真正重要的是,现在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新加坡,心里都有另一个牵挂着的地方,但是哪一个才是属于我的那一个地方?所以当司马迁的爷爷问他太阳和故乡哪个更远,那个才智过人的孩子才会回答故乡更远吧。因为”举头见日不见乡“。
作为一个远走他乡的人,若不是有一份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洒脱,那在某一个时刻或多或少都会有寄居者的身份认同危机感、漂泊感、失落感和孤独感吧。严歌苓说,“迁移和寄居是人类悲惨生存现象之一”,“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我是个在哪里都熔化不了的个体,我是个永远的、彻底的寄居者。”
但是一转眼又过去三年。眼看着自己从一个喜欢陈铭的人变成喜欢肖骁的人,从一个喜欢读鸡汤文的人成长为一个整天自黑的人。变得更勇敢,更自信,更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看法。接触了戏剧,爱上了戏剧。做了好多仅仅是因为自己喜欢才去做的事情。没有了当年绝对不在别人面前掉眼泪的戾气,心情不好了也会跟本地同学谈心。当我在印度尼西亚的乡间小路上开始和同去印尼的新加坡同学讨论哲学问题,当我跟一起学戏剧的local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我为了你们以后留在新加坡吧”的时候,但我代表新加坡学校参加活动,国外同学问我“where are you from" 我能自然地回答 “I'm from Singapore"的时候,我才终于觉得,新加坡是一个让我可以敞开心扉的地方。那个在别人家做客的小孩,现在终于找到了回家的方向。
当初选择来到新加坡,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逃离,逃离我不喜欢的教育制度,我不喜欢的坏境。当时觉得新鲜,从来没想过这个决定到底意味着什么。家里的大人谈起来都会说这孩子好独立好勇敢,我却总是觉得不就是出国读个书吗,有什么勇敢不勇敢的。现在回头看看我这四年的经历,才真正感叹15岁的自己是真的挺勇敢啊。这四年间有多少次我都可能偏离到另外一条轨道上,然后再也回不来了。一路上做了一个又一个选择,有得有失,最后还是坚定地走过来了。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强大,而是因为我不是一个人。严如晶说,“选择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选完了之后,谁在你身边。” 感谢这几年来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那些亲近的,疏远了的,现在散落在新加坡各个角落的。最最感恩在AC碰到的那么多可爱而又优秀的你们,让我真的感觉到自己回家了。
去年国庆节celebration那天我的气球被人戳破了,所以今天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成功护送了我的气球回宿舍。选了一个大大的白色的气球,一路抱着去外面吃饭,再抱着回宿舍,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月亮忘记了里面那个偷走了月亮的小孩。
“看不见的,是不是就等于不存在?记住的,是不是永远不会消失?每一个黄昏过后,大家焦虑地等待,却再也没有等到月亮升起。潮水慢慢平静下来,海面凝结成一面漆黑的水镜,没有月亮的夜晚,世界变得清冷幽寂。但是,最深的黑夜即将过去,月亮出来了......”
曾经很喜欢几米,后来忘了这件事。现在发现,他的文字和图画还是有着当年瞬间打动我的那种魔力。很多东西变了,更多东西没变。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新加坡,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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