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不妨把话挑明了。"韩承嗣冷漠的语气使得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白朝夕和你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我要提醒你,那小子没安什么好心。虽然他平时看上去神神叨叨的,但论起心思,十个你也比不上他。他要是想算计你,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然你哥的话说得重了一些,但道理是没错。”孟音有些诧异韩承嗣怎么忽然这么直接,但她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拆台,只得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我对你们没有什么好恶,基本上都是作为旁观者来观测。小白这个人不坏,但他的思维方式和角度可能异于常人,他的很多选择在旁人看来很可能与他的本来意图大相径庭。如果他是无心的倒是无所谓,可一旦他起了什么念头,就很难有人能够摆脱他的算计。”
——虽然我也没见他算计过谁。孟音小声嘟囔着。不过韩承恩倒是没听见,始终在心里权衡着。他不是不能说,最多避重就轻选择性坦白。但他实在没有自信在这两个人面前欲盖弥彰,从某个角度来说,韩承嗣和孟音是这个时机上最了解自己的人了,自己极其容易弄巧成拙。届时,自己真就是欲哭无泪了。
但是,看着自己哥哥审视的眼神,韩承恩又拿捏不准他究竟是已经搞清了事情和脉络,还是在诈自己——他有这个前科——虽然自己和白朝夕的确有预谋,但严格来说并不是什么周密的计划,甚至连计划可能都没有。白朝夕只是告诉自己要做什么,详细的步骤却全然没有提及。事实上韩承恩也不认为一个身死之人能在死后去执行什么计划,他现在对于事情能否顺利进行毫无信心。一边在咬牙推进下去,一边则时刻处于亢奋与惶恐的边界游走。这种情绪的波动甚至让他觉得白朝夕真正的计划是不是为了给自己治病?
一瞬间心念电转,韩承恩迅速做了决定。事态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该出的事已经出了,如果现在坦白,功亏一篑不说,自己肯定是要做个千古罪人了。届时,自己所想的、所图的、所爱的,怕是今生都要离己而去了。所以,他只能否认,并坚持否认。
“啊,当然,你要是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结果,就在韩承恩刚刚下定决心的时候,韩承嗣忽然让步了,搞得他刚刚鼓起的气势瞬间就泄了,只觉得心力俱疲。韩承恩满眼不解地看着哥哥,韩承嗣却将视线移走了。这让刚刚被迫放松下来的韩承恩心中忽然升起无名之火,眼神也渐渐变得锐利。
“喵……”
正当气氛变得尴尬时,牛奶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跳到孟音的腿上,用头拱着她的手,喉咙里打着呼噜。
“好了,我中午还有事,我们该走了。”
韩承嗣忽然起身欲走。韩承恩愣了一下,也马上站起来了。
“好吧,牛奶要睡觉了,我就不送了。”
“嗯,你就别下楼了医生姐姐。”
简单的道别后,韩承嗣和韩承恩都离开了。孟音抱着牛奶走到窗边,俯视着两人出门上车。目送二人远走,孟音不禁长长一声叹息。
事情发展到如今,依靠着手头现有的信息,孟音事实上已经将整件事的脉络理出了十之八九。所差的不过是白朝夕的动机,以及陈礼的隐患罢了。如果说在不考虑副作用的前提下,孟音有九成把握将问题解决。可问题是,她实在是没办法消除掉可能的副作用。
几年间的相处,对于自己这些为数不多的朋友,孟音早已有了称得上深厚的感情。纵然自己可以像几年前处理韩承恩的家事那样,以一种完全崩坏式的方式解决所有麻烦。可是考虑到届时可能会发生的分崩离析,孟音实在是没办法不管不顾,遵从自己的内心去随意处置。风流云散,岁月虽然未曾苍老她的容颜,却潜移默化地柔软了她的内心,教会了曾经那个“我死后管它洪水滔天”的孟音什么叫温柔。
孟音不自觉地苦笑,如果当初自己有了现在的体会,应该不会仅仅因为一丝若有似无的恨意,便选择亲手将父母逼入死地了吧?当年只懂得仗着头脑恣意放肆,选择去做一个被压抑在精明与睿智里的疯子。即便是善意,换来的却又永远是每个人都伤痕累累的结局。月光照耀下的,永远只有自己与世事背道而驰的凄冷身影。
从记事起,孟音就明确地知道,自己是个病人,自己对于生命没有任何的体悟,除了冷眼旁观便是极度漠视。在别的孩子抱着小熊和洋娃娃时,自己的手中永远都是昆虫与小动物的尸体。当自己开心地将第一次成功分离出的兔子骨骼抱给妈妈看时,那惊恐刺耳的惨叫声一直在脑海中回荡了将近三十年。儿时的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做得很完美,为什么理应成为自己依靠的母亲却只有惶恐与咒骂?现在想来,在那不久后母亲选择了远走,或许也是因为对自己的恐惧与失望吧。想来,她走得如此决绝,也是对于自己心爱的男人的最后一次任性,妄图将自己带来这世界的“恶魔”交由他来亲手处置。可惜的是,那个男人让她失望了。
自己并没有说谎,在母亲走后,父亲的确一个人将自己抚养长大。但她没说的是,虽然在自己面前,父亲永远是面带笑容,目光后却始终那么空洞。自己能够得到尽可能妥帖的照顾,但却没有任何感情上的交流。以至于自己刚刚长大成人,他就逃一般地远走高飞。应该说不愧为曾经深爱的两个人,他狼狈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决绝的母亲。
大概,他将自己爱人的离去,都归咎于自己的女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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