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血缘

今晨江山睁开眼睛，从他嘴里蹦出的第一句话便是：“赶紧买票！”我睡眼惺忪地摸出手机，爷爷提醒我买票的消息更是一早就发送了来。哎，这老头儿昨晚上怕是觉都没睡好吧！

江山的大伯妈听说靠着女婿挣了点钱，今年过大生，要回老家来过。我和江山的状况自然是回不去，但爷爷得回呀，他已经提前半个月让我买票了，我说火车票只能提前十四天，他不信，翻出他的手机，是携程预售，我说我搞不来携程预售（其实是不想麻烦），到时候我就用我的12306程序帮他抢票，让他放心。

他能放心才怪了，他果然不放心。

到点，抢票，离除夕还有八九天，票竟然已经十分难抢了，锁定爷爷和偏偏的两张车票，谢天谢地，付钱，订票成功。

爷爷埋怨买得早了些，他要买他看好的班次，他向来这样，可我偏偏不这样。我回复他：能买到票就不错了。他那班车实在有点晚，老家冬天黑得早，万一还有大雾啥的，没有班车他还得麻烦江山的姑父骑摩托车来接他，危险。再加个偏偏，实在危险。当然，票都买好了爷爷也不再说什么。

哎，要把偏偏单独交给爷爷了，心里实在五味杂陈。就在这时候，偏偏也醒来窜到我被窝，我把票给他看，再次跟他确认愿意跟着爷爷回老家吗？偏偏点头说愿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爷爷带你回老家杀洋（炫耀显摆那个意思吧）吗？”

“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冰冰姐姐（老家院子里的小伙伴）也要回家，你过年又回不去，这次回去跟她玩两天吧！”

是的，我同意不是因为爷爷老迈，不是因为想成全他那份想带孙子回家杀洋的心，我并没有动恻隐，可能爷爷也对我的同意感到意外，我同意是因为院子里的姐姐，还有江山，江山比我更明白他的父亲，是他想成全他父亲的心，我只是想成全江山。

但是偏偏却在这个时候哭了起来，还不怎么收得住。

我问他：“是因为爸爸妈妈不回去你伤心吗？”

偏偏摇摇头。

我又问他：“是因为我说你爷爷带你回老家杀洋你伤心吗？”

偏偏也摇摇头。他说他只是想起了昨晚上的一个梦。

“如此伤心难过，是梦到妈妈要死了，还是梦到爸爸要挂了？”

他还是摇头不说话。

“难道是你爷爷？”

偏偏听到爷爷两个字，眼里的几滴泪顿时变成了滔天的泪水，止不住地掉。

我为了安抚他，赶紧抱住他说，梦都是反的。没想到他的情绪又递进了。他真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小少年。

“如此让你为难，难道是你梦到我和你爷爷打架了，你不知道帮谁吗？”

偏偏白了我一眼，说：“你有病吧！”

老子。。。一个梦哭一早上了，也不知道谁有病，咱还不能说，切。

过了一会，偏偏开口了，“你别瞎猜了，这是一个感恩的梦。”

“哦，感恩呐，那是不能反，不能反。”我对这位祖宗的情绪引导，从来都是一百二十分的耐心，“所以你到底梦见你爷爷什么了？”

“千言万语只有一句话，我的爷爷很爱我，不管我在哪里，他都会来看我的。”

又过了一会，偏偏补充道：“妈妈，我今天的情绪很不好，我希望你不要来惹我。”

额，我是没有办法去揣度这感人的梦境了，当下我只有另一种神奇的感慨，那就是说也说不清楚的神奇的血缘。

我十分清楚爷爷奶奶如此憋屈地在这里出力受气，是因为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他们知道他们负气一走了之最后倒霉的是谁。我也越来越清楚偏偏，他简直跟小时候的我一模一样。

小时候我妈跟爷爷吵架，我心疼的从来不是我妈，包括村上家家户户上演的那些婆媳大战，我都觉得是年轻的儿媳妇太过颐指气使，骄横跋扈，那些老年人都已经如此瘦削羸弱了，她们怎么还能忍心对他们恶语相向，甚至拳脚相加。人到中年才明白有些事真不能单纯地指责一方，特别还是家务事。

但偏偏就是小时候的我啊，论实力悬殊，论共情和同理之心，偏偏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是向着他爷爷奶奶的。虽然我和爷爷奶奶这两年根本没当着偏偏的面争论过，但长时间冷冰冰的家庭气氛已经被偏偏捕捉到了。

江山好几个夜里对我说，他觉得他的爸爸这个冬天突然变好老了，让我对他好点，我都是心疼了一下的，答应说好。偏偏也在江山的要求下，每天早上必须跟爷爷拜拜，不然不出发去上学。（不管上学出门还是放学回家，爷爷奶奶从来不给我和偏偏打招呼这件事竟然持续了四年之久。）

所以先改变的还是年轻人。先是江山、再是偏偏，最后会是我。也许第一个就是我，看怎么说。但无论怎么说，他们爷仨是真心相互疼的，是根连着根，心连着心的血缘至亲，也是江山跟我说的那句话，无论他爹有千般不好万般错，他始终是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