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摸摸头

在等逸阳下班的时候，静怡顺便逛逛在附近新开的一家书店，她拿起摆在最显眼位置的主推书，书的名字叫《乖，摸摸头》。她笑了，想起一个人来，夏鑫磊，那个曾经总是用一米七八的身高俯视她，用宽大的手掌摸她头顶弄乱她头发的男生，他总是说，乖，摸摸头，每次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佻又顽皮，十足的孩子气。

“静怡，你为什么不找男朋友啊？”磊磊站在酒水间整理着刚到的红酒，旁边是帮他登记台账的静怡。

“没有就是没有呗”静怡明显有些不悦。

“可是你都27岁了，我都有女朋友了。”

“你再说，我就不帮你了，找你女朋友帮你去吧”静怡真是有些恼了。

“哎，别别别，我开玩笑呢，你看上去哪像27呀“说完，又习惯性的摸摸她的头”乖，摸摸头“

每次只要磊磊说出这句话，静怡就像被施了魔咒无力招架，心中的不悦一下子被那种宠溺的语气所覆盖。

磊磊17岁，他是有资格孩子气的，男生在这个年纪本身就还只是个孩子。他会在她不开心的时候给她讲不怎么好笑的笑话；他会在厨房做点心的时候，先去拿几块给她试吃；他会在餐厅忙碌的间隙对她甩甩前额的头发，耍酷的笑；他会在想要和小女朋友约会的时候求她帮忙应付老板。

在收银台放菜单的一个暗格里，磊磊放了一个小盒子，本来是装一些一角的硬币，可是有一天磊磊突然说，以后只要是他和静怡一起当班的时候，他就放一个一块的硬币在里面。静怡不明白这有什么含义，同时也觉得很好笑，明明收银员只有她一个，而酒水员也只有他一个，除了每周的轮休是主管代班，哪一天不是两个人在一起。可是，磊磊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并且盒子里面的硬币真的不断在增多。

每天早上，静怡总是第一个到店里，打扫完收银台小小的一块地方，就帮磊磊整理他的酒柜，擦擦酒瓶上的灰尘，每次擦到放红酒的那一层她就够不到了，这个时候磊磊就顶着蓬松的头发，边叫着，还是静怡对我最好了，边挤进狭长的吧台。通常餐厅的收银和酒水都是共用一个吧台的，坐在椅子上，只要一转身，随手就能拿到身后的饮料。

磊磊站在静怡身后，一手拿起她够不到的红酒，一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乖，摸摸头”她有些慌乱的转过身，差点把他手中的酒撞倒，磊磊并没有让开的意思，于是两个人面对面，那么近，她都能感觉到额前温热的气息和几乎要贴在他胸口的心跳。酒柜上射灯的光打下来，明晃晃的却又透着暧昧的光影，她一抬头，磊磊那干净的脸上还有着细细的绒毛，扑闪着长睫毛的眼镜怔怔地看着她，好像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转过身来，莫名得她就脸红了。静怡一把推开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平复不安的心，还好磊磊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他经常是这样，在她面前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夏天的晚上下班时间总是很晚，天气炎热，坐在餐厅的客人吹着冷气喝着啤酒吹着牛，都不想回家。七夕那天，很多客人都早早的吃完饭赶下一场的节目，可到了十点餐厅里还有最后一桌在继续叫酒，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磊磊说”静怡，帮帮忙嘛，我要去陪女朋友呢，客人再要酒你帮我记账嘛“对于磊磊这种类似的要求，她从不拒绝。老板也借着过节的名头带着一拨人去宵夜了，叫她结完账再过去。偌大的餐厅只剩下她和另外两个值班的女生。

好不容易挨到快十二点，那桌客人才在服务员几次婉转的要求下过来吧台结账。几个穿着背心，手臂上有刺青的男人对静怡说，“妹妹，打个折吧”说话的时候喷出来的都是酒气，静怡说，可以打九折。对方一巴掌拍在吧台上，“什么，才九折！不行，打五折！“静怡本就对这种借酒撒泼的人厌烦，也不买他的帐，说没权利打这么低的折扣。对方明显被激怒了，大声说”我就要打五折，还要开发票！“

看这架势，静怡觉得不对劲，拿出手机，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磊磊，一键按过去，才响一声就通了”磊磊，你快...'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那男人抢了过去甩在吧台上“干嘛，还想叫人！”那两个女生也是没见过这阵势，傻傻的站在旁边也不知道去打电话叫老板或是报警。静怡表面上看着临危不惧，心里面早就吓得不行了。僵持了几分钟，磊磊过来了，还有片区的巡逻警察。

磊磊冲进吧台抓住静怡的肩膀，你没事吧，刚才我听到电话里.....没等他把话说完，静怡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身体不停的发抖，磊磊就站着，让她的头靠在他的怀里，任她放声大哭，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摸着她的头，不一样的是这次他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一手用指尖一下一下穿过她的长发，安抚着她，那么轻柔“没事了，没事了”那一刻，静怡把心里的委屈和后怕全哭出来了，哭得歇斯底里。明明是夏天，她却全身冰凉，双手因为太紧张而痉挛，磊磊又打来热水，把她的手握住按在盆里，帮她揉搓着。那个时候，静怡突然觉得他不再像个孩子了，他也会保护她，也会照顾她。

后来又一次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不经意说了这事，家人要静怡还是回老家找个安稳的工作，找个男朋友，别在外面漂了。静怡趴在桌上数着小盒子里的零钱，数啊数，有一百多个了，磊磊凑上来说“财迷，又在数，是不是想私自挪用”“过完年，我可能要回老家了”静怡没接他的话题。“为什么呀？”“回家相亲呗，你不也总说我没男朋友吗？”静怡站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小屁孩儿“平时，磊磊最讨厌别人碰他的头发，可这次，静怡不仅碰了，还把他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磊磊没有说话，一个下午都没有说话。

那天之后，静怡的抽屉里总能多出些东西，棒棒糖，旺仔牛奶，小蛋糕，有时候还会有小纸条，上面画着笑脸，只有一次，纸条上写了一句话“希望你以后开心”。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磊磊不说，她也不问，她就是知道只会是他放的。他用这样简单的近乎孩子般的方式表达着，而她也默默的接受着。

临走的前一晚，磊磊把硬币换成了纸币195块，从开始放硬币的那天开始算，他们在一起上班的日子都有195天这么久了。”走吧，我们去把它吃掉吧“磊磊摸摸她的头。冬天的夜晚格外的冷，地上还有没有融化的积雪。磊磊把围巾取下来带在她的脖子上，让她坐在自行车后座，把她的手放在他的上衣口袋，看上去就像是静怡环腰抱着他，静怡眼角有点湿，靠在他的后背。那晚，他们说了什么，静怡已经记不清了，好像什么也没说，只是结账找零的时候，老板找了两个五角的硬币，磊磊自己拿一个，给了她一个，说留作纪念。

回到老家后，磊磊给她打过两个电话，一个是说他也辞职了，第二个是说他和女朋友分手了，自去了深圳。那时候，智能手机没有普及，也没有微信，静怡换了号码，磊磊也换了号码，就这样两人断了联系，那枚五角的硬币穿了一个洞被做成了项链，却从未戴过，她只是想让它看起来和其他的硬币有所区别。

三年了，磊磊也有二十岁了，多么年轻啊，他会不会亲昵地对另一个女生说”乖，摸摸头“呢，总之再没有谁对静怡说过这句话了。

以前，静怡一直搞不清楚她和磊磊到底算什么，后来接二连三的电视里总在说着暖男暖男，她忽然就想明白了，磊磊就是那种暖男吧，他可以在她难过的时候陪在你身边，可以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丢下女朋友赶来保护她，可以给她温暖的双手，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和爱情无关，他扮演着一个闺蜜的角色，在她一个人的生活里。那时候，她真是太孤单了，那么轻易地就能被温暖，而对于磊磊来说，她或许只是一个看起来太孤单需要保护的姐姐吧。

”选好了吗？“逸阳走了进来揽住静怡的肩，打断了她的思绪。

”恩，下班啦，我们快走吧，爸妈还在等我们呢“今天是两家人一起见面订婚期的日子。

逸阳接过静怡手中的书”《乖，摸摸头》这书名很好听啊，是这样嘛“说完，在她的头上宠爱的摸了摸。她心头一怔，以前逸阳从未有过这样的动作，这是第一次。如果说原本在她的心里还有那么一丝欠缺的感觉，那么这一刻，仿佛什么都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