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如果不查阅一些解读,很难看得懂这种打机锋的文章,这里的“问”可不是简单的问,而是存在某种政治动机,在一问一答中某种影响深远的策略就已经制下来。
哀公问宰我关于祭祀土地神应该用什么树木,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其实不然,因为在古代祭祀代表着权力,“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当时的鲁国实际权力控制在三桓手中,国君也就是个摆设,或废或立由三个权臣决定,对于鲁哀公而言这是莫大的悲哀,他也想把权力夺回到自己的手中。他问宰我祭祀该用什么树木,反应了他要把国家大权操持于手的雄心。
关于“问”与志向之间的关系,在现实中也时不时的冒一下,如果仔细聆听别人的问题,或许能够发现一些端倪。记得在好多年前,亲戚家的小孩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问四牌楼校区的梧桐是不是特别漂亮?我愣住了,我连四牌楼在哪都不知,还谈什么梧桐树呢。就问他怎么问起这个问题,他说在作文选里看到有人描写四牌楼的梧桐树,写得非常好,就想到我这求证一下。我只能悻悻地回答他我也不知道四牌楼究竟怎么样,没去过,然后安慰他说将来可以到那里读大学,好好看看那里的梧桐树。那个小孩当时的读书成绩不能说不好,只能用普通二字,以他当时的情况,莫说考大学,考上高中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后这孩子考上高中,在咱们这个地区排名靠后的普通高中,当时觉得他离四牌楼的距离不是一般的远。几年之后收到了一张明信片,寄信地址是东南大学,那孩子还真的到四牌楼看梧桐去了,他说谢谢我的鼓励,我都不知道我究竟说了哪句话让他铭记在心? 不是我鼓励了他,他在看到了那篇描写四牌楼梧桐的作文时就已经起了考东南大学的念头,因为我顺着他的心思说了一句,他把念头变成了计划表,然后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向前走,走到了自己心中的远方。
在心动的那一刻,得到了肯定,那就会不顾一切地往前走,如果得到了否定,那就会重新思量了自己的想法,是不是该走下去,所以在回答这类问题时轻易作答是不负责任的。
楚庄王带着大军到洛阳举行阅兵,把周定王吓得坐立不安,派王孙满到楚庄王那里去,名义上劳军实际上的探消息。庄王见到王孙满的第一句话就周天子的鼎有多大有多重?如果王孙满老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那么接下来这个一飞冲天的楚庄王是肯定要玩个更大的鼎的,说不定周定王就不存在了。王孙满说不要再乎鼎有多大,关键是德,庄王一听就不高兴了,立刻在王孙满面前秀了一下肌肉,说咱们楚国只要折下戟钩上的锋刃,足够铸一个大鼎。他的意思他的兵力足够征服北方的各个诸侯国以及周王室,王孙满说单靠兵力是没有用的,天下诸侯还是拥护周王室,宝鼎的轻重还是不要过问。最后楚庄王放弃了玩大鼎的计划,周王室得以延续。如果王孙满在楚庄王志得意满之时拱把火,说不定中国历史就得快进四百年,不是秦始皇统一中国而是楚庄王统一中国。
宰我很确地回答了鲁哀公的问题,他说在夏代用松树祭祀土地神,在商代用柏树祭祀土地神,咱们大周用栗树祭祀土地神,说到这他玩了一个谐音梗,要让老百姓战栗。这样的回答表明了他对哀公的支持,而且指出要想获得权利,必须用非常残酷的手段,让三桓害怕。宰我的拱火行为把他以及他背后老师和同学都一同绑上了鲁哀公夺权的战车上了,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孔子得知了宰我与鲁哀公的对话之后说: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对这个三个词我是这理解的:“成事不说”,要想做成一件事,首先要做好保密工作,瞎咧咧只会怀了事,他在这里应该是指责宰我不该过早暴露他们集团的政治野心;“遂事不谏”,这是指责宰我不应该劝鲁哀公对三桓进行反击,因为这是鲁哀公已经进行的事,此时劝他就是过早表明立场,万一将来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没法置身于事外;“既往不咎”,既然已经表明立场,那就干吧,不要再去追究责任了。
这件事大概发生在孔子执掌鲁国大权之后,决定对三桓动手之前的一次斗争推演,接下来就是“隳三都”,如果改革成功,那么孔子在历史上的形象就不是教育家而是改革家,然而最后失败,夫子和自己的小团体被逼出国。如果不是宰我过早地暴露目标,如果夫子有时间做更加充足的准备,或许这件事还真的能做成的呢?所以说,不该问的就别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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