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老二

第一章 千年老二

 

01

2012年的夏天，文理分科的第一年，我选择了文科，被分到了高二教学楼最靠近厕所的一个班。

吵杂的人声，大量陌生的面孔让我既兴奋又局促不安，班主任是一个略胖的女人，留着一头长至膝盖的头发，她在讲台上说着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以及各种各样的安排，长发在她身后胡乱摇摆，一动一动像在跳舞的长蛇。分班后的第一天是我最喜欢的，不用上课，不用听讲，你只负责认识同学。

教育局的政策总是在变化着，这一年的政策要求学生进行小组式学习，毫无疑问地，我和班上认识的仅有的几个同学组成了一个小组，并且被推荐成了组长，因为她们都不想当。小组成员要把桌子拼在一起，围成一圈上课，我觉得，这样以后上课聊天就更加方便了

高二的第二个星期，我被班主任任命为班长，原因是我看起来比较开朗，而且我的成绩在分班排名第二，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没有拒绝的机会，但是我很好奇第一是谁，以至于我没有心思去细想为什么第二名也能当班长。我站在走廊听着班主任对我的肯定，太阳亮晃晃地照在我脸上，刺的我睁不开眼。

我选择文科，很大的原因是我不喜欢数学。高中第一次数学考试那个吓人的57分，让我把试卷胡乱地塞进了抽屉，从此与数学决绝。我会在数学课上猛吸可乐，然后把嗝憋在口里，直到受不了酸麻的气体喷出我的口腔，最后装作咳嗽捂着嘴巴偷偷地笑。

在这年，我严重偏科，但是我总能考到好成绩。每次重要考试，我都能考第二。考第二的次数多了，我甚至怀疑这个排名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

大飞是一个又高又胖的男生，每次出成绩的时候他都笑我“你又考第二啦？”，话音落下的同时带着傻笑，咯咯咯的像个被逗乐的小孩子，跟他又高又壮的样子形成巨大的反差。我每次都被他逗笑，但只有夜晚躺在宿舍床上的时候，我才会不停地在心中回想着我的第二名。

因为第一名永远能得到注意，第二名却没什么所谓。每次重要考试，第一的名字都在变化着，以至于大家都觉得，只要我能考第二，仿佛每个人都有机会考第一。在竞争激烈的高二，因为我而带来的力量无比强大，大家都坚信考第一的愿望触手可及。

终于，在高三这一年，我获得了“千年老二”的称号。这个听着怪异但合情合理的称号让我既好笑又无奈。

转眼高三的同学即将进入高考，高二的同学也在紧张地谋划着一件大事——喊楼。没有任何人组织，没有任何时间规定，也没有说好任何地点。那一晚，在宿舍楼集体关灯后，一声“高考加油——”划破了宁静的空气。高二和高三的学生疯狂地涌出宿舍，在每层楼的走廊上大喊着“高考加油”和“会考加油”，楼下的宿管大爷和训导主任手忙脚乱地拿着喇叭督促学生回宿舍睡觉，场面一度陷入混乱，却让人很温暖。

高二那年我没有去喊楼，甚至没有走出宿舍的走廊，我安静地在自己的床上躺着，听着舍友想要出去蠢蠢欲动的讨论声，直到一切归于平静。第二天早上，宿舍大爷还是放着陈奕迅的歌催促学生起床，叮叮当当刷牙洗脸的水流声预示着新一天的开始。

都说时间是按着规律走的，但我们却总是觉得时间走的太快。物理课上睡觉吃零食的文科生，讲台上用喇叭努力解说电池波的老师；在重点班考试的普通班学生，下课后成群结队的男生，一眨眼都变成了过去。我当上千年老二的第二个年头，已经是最紧张的高三了。

模拟考试的成绩出来，我的语文成绩意外地考到了全级第一。重点班的语文学霸每次偶然经过我们班的时候，都会恶狠狠地瞪我一眼。大飞装作认真的样子对我说“看来我们的老二加把劲还是能拿个第一的。”我无奈地笑了一下。

02

2014年，高考的前一天，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还没响起，教室外的空气安静又沉闷，似乎卯足了一把劲，想要迸发出一些什么来。

走廊外的上空飘下来几页纸——有学生开始扔书了。

一页又一页的试卷和练习册被高楼的同学抛出空中，越积越多，像飘着大雪一样撑满了整个走廊的视线。尖叫声，呼喊声，纸张飞出空中的絮絮声，仿佛都是同学们积压三年的释放。

下课铃响起，走廊上已经挤了一大片的学生，我靠着栏杆看着上空飞舞的试卷，仿佛在看着过去三年的回忆和三点一线的生活，白花花的试卷雨像是高中生涯落下的帷幕。我伸手想要抓住一张试卷，却发现怎么也够不着，只能看着一张又一张的试卷缓缓落地，直到楼下已经被试卷覆盖。

高考那两天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紧张，当最后一门科目的结束铃响起，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笔帽盖上。弓着的腰靠在椅子上，看着忙碌的监考老师收起试卷，用眼神送走了代表高中三年的最后一份答卷。

我幻想了三年高考结束后的样子，期待着高考结束后的释放。

高考结束那个下午，高三的教学楼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大家都在收拾书本和资料，整理着曾经属于自己的位置。我吃力地把积累了三年的一箱书本和练习册搬出教学楼，搬到校门口，因为那里有回收书本的大叔。

走廊上熙熙攘攘，但是却没有吵杂的声音，大家都安静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学生和家长充斥着的走廊，像极了新生入学那天一样忙碌。

我幻想了三年的高考，最终以一种安静的方式结束。没有竭斯底里的呐喊，没有彻夜疯狂的K歌，也没有蒙头大睡的白天。那天我安静地坐上了回家的那班公交车，缓缓地离开。校园在我的视野中越去越远，直至消失在路的那一头，然后太阳彻底地消失在地平线，夜幕降临。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终于没有再考第二，也最终没有考到第一。我终于摘掉了“千年老二”的称号，却从此再也没有人好奇，我是否会考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