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年龄增长的缘故,时常想起家乡的那几间老屋。有时,不顺心的事情缠身,未了结的工作或是未了断的家务事挠心,那几间老屋便成了梦中托付,极其清晰的人员影像在晃动游动,历历再现,很是逼真。
说那几间屋叫做老屋,是因为时间流逝的长度,离开它足有三十年了,因为我参加工作已经三十年有余。那几间老屋,绝对比我的工龄要长十三四年。实际上,那几间所谓的老屋,其实际存在的年限也不算长,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母亲与两个弟弟“农转非”来到矿山,那几间老屋也就没有人再居住,只是一个叔伯兄弟偶尔看看家拾掇拾掇房间。就像一些物件,一直在你的周围游荡,或者是静止躺在一边,但不能不说明其存在一样,几间老屋一直渺无声息地矗立于此,不因为主人的稀疏看管,不在意主人的来走过往。几年之后,随着新农村建设的统一规划,这几间老屋有一半正冲南北主干道,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寿终正寝了。等到几年以后,我和母亲回家,座座新房拔地而起,规范而整齐,可能我站立的那地方就是老屋的方位,可能在老屋的位置已经放置了小轿车……但是再也见不到它的踪影。较为宽敞的天井,天井里那几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那个轻捷方便的压水机,那盘陪伴依旧的石磨,那个煤炭与黄土掺和的和炭池……都随着老屋的流走演变成心中永存的记忆,铺垫了我惟一的梦中叠影。
时常听母亲讲,几间老屋的建设却是费尽了周折。批下宅基地,然后是圈地打基础,第二年才开始施工。“那可是你父亲入矿二十几年来的积蓄呀”,母亲在父亲去世后的一天对我说。从事井下辅助工作,加上工资水平几十年一贯制,再有我们弟兄三个吃穿用,家庭的负担已经压得父母喘不过气来,盖上几间新房,是父母亲的奢望。模糊的记忆里,姥娘辗转百十公里由肥城到达我的老家莱芜,住在窄住的房子里,并且与二大娘一家人合住一个院子,生活很不方便。看着别人家建起座座新房,父母跃跃欲试。建设属于自己的新屋成了父母的精神寄托和奋斗目标。人也好,家也罢,只要定下了目标,就等于找准了一个不懈的方向。筹备的差不多了,新房开始建设的时候,我还在村里上联中。起了米把高的石墙,尔后便是土坯打制的土墙,尖顶的瓦屋,墙外抹上了一层煞白的白灰,房梁署上大爷的名字牌,一座心仪的房子站立起来了。我们一家人从爷爷留下的老宅子窄住的西屋里,迁到了当时还算村北方向的新屋里,当时的心情真是难以言表的,放了学,恨不得插翅飞到新屋做作业,巴不得天天拾掇院子扫天井,有时放学了还要在大门口站一会,等着要好的同学从门前经过,让他们看看自己的笑脸。打那,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倍感亲切,更体验温暖。
老屋里,最值得记忆的是那时兴的土炕。在正屋的东头,占了南北通达的三分之二,现在想来很像行军炕。奶奶睡在靠南边窗户跟前,紧挨着我们弟兄几个,冬天为我们掖衣裹被,夏日为我们扇风纳凉……由此,我们的身上从没见过蚊叮虫咬的红疙瘩,更没有冻坏脸蛋耳朵的经历,是房子给了我们庇护的场所,又是奶奶让我们体味了家的温暖,和隔辈情深。几年之后,望着奶奶安静地卧在正屋门厅,由工作单位急急赶回家的我,双膝跪地,长久不起……
这几间老屋,也就五间房子。当时的情况,里间屋是不住人的。放些杂物、粮食以及一些珍贵物件。紧挨着三间瓦屋和里间屋的,是俗称的小北屋。也是那几间老屋的组成部分,只是在我当了工人后回家住过。随着身材的渐长,门台阶明显的低了,炕明显的矮了,灯泡吊的明显的距离近了,而被褥却明显的新鲜暖和了,从这时,我们家的日子才开始回暖。
拆除几间老屋,是一次叔伯大哥来矿上给父亲过生日时说的。新农村建设要通路,“走富路,先修路;路路通,致富兴”。按照村里的规划,应该要扒掉小北屋和里间屋。这样子下去,留有正屋三间又有啥用呢。一直对我家关怀备至的当家二哥修同,事先将这几间老屋的宅基地从父亲手里取了去,并给村干部谈妥,如果我们不愿意在矿上住了,可以另外批给宅基地盖房,于是,这几间老屋的地皮以及结构,便很快消失了,据后来母亲说,补偿仅有二百多元。几间老屋的消失,是时代发展的产物。而在老屋的冬日温暖,夏日凉爽,秋日收获,却深深的留存于梦乡里。想起那几间老屋,定是与伙伴们在玩游戏,定是在与远在百里之外的姥爷家人团聚,定是围坐在奶奶跟前拉拉家常,定是在趁着灯火通明的时刻给父亲写信……有时,父亲休探亲假回到那几间老屋,定是整个家庭像过年,灯火灭到很晚,有时窗子射出的灯光要在院子里呆好久。
父母分居两地的日子不好过,一分钱两面花,既收秋又顾不得家,一方取舍自在其中。赶上“农转非”政策的我们一家人,自是喜出望外。奶奶去世后,母亲和弟弟便离开那几间老屋,先是在矿区附近的村庄租房住,后来矿上分配了楼房。随着弟兄几个先后参加工作,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先后买上了宽敞的楼房,我们一家三口住的房子就有百十平米。那几间老屋,也就没有人再提起。
过去的事情不能忘记,忘记了似乎意味着背叛。终究,一些事情的存亡,就像那几间老屋,也不能记一辈子的。
作者:张修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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