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得从一碗牛鞭糙米粥说起。
王伟平带我去一个饭局时,我眉飞色舞地跟他报告昨儿吃的一家饭店做的糙米粥实在是本城一枝独秀,里面加了蛏子花蛤小八爪鱼和虾仁……他走在旁边不动声色地说,还有牛鞭吧。
我一脸乡下人看到天安门的表情,说,我以为是牛筋……
他笑得整张脸都生动了,牛鞭糙米粥,这都多少年的菜品了,而且你记混了都。
然后我哂笑着陪他进包厢,心里想,怪不得我今天看你特别顺眼。
王伟平有一张童叟无欺的圆白脸,戴一副银边眼镜,就像李安那样,经不起大笑的表情。他在我们单位是人缘最好的,我想既有他为人处世中庸圆滑,也一定有外貌的因素。粗犷的男人喜欢这种没有侵略性的男生做朋友,龟毛的女生也喜欢这种随时可以转好基友的童颜。有一天我和他还有一个老基友在一起聊天,我说伟平的人缘真好,男的女的都喜欢他。老基友同事嘴特别快,问,那你是不是喜欢伟平啊?我就拿出我很擅长的无辜表情说,当然啊。老基友瞬间无言以对,伟平也只是笑着无语。但是对话不就是这样进行的么,难道我要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没有没有,我不是那种喜欢,我是那种喜欢么?就是这样斩立决,才显得心中无鬼吧。
长得好看的人真是上天厚爱的人啊,但性格温顺又好像是他的局限。他工作多年,上不上下不下,总是在与我讨论着单位里那些暗潮汹涌的八卦。久了久了,我们的关系就是那种,他下班的时候会飘过来说,亲爱的苏,我下班咯,你走不走?
然后我回一句,赶紧回吧,老婆等着呢。
是的,他结婚了。
我一直觉得我和男生的关系好,除了我长得像男人之外,就是因为我会把握分寸。已婚的老同事我当做父辈,未婚的小年轻我喊他们小宝贝,已婚的与我同龄的男同事,就互称兄弟,把酒言欢。
所以单位里从来也没有我的绯闻。
今晚这场饭局,是单位的聚餐。我没有车,只能搭伟平的摩托车。当他从夜色中呼啸而来,迎向大门口等着的我,我忽然有些害羞。害羞!好在多年修炼得当,我一屁股坐在他后座,而且还不忘说了个坐别人的摩托车被人亏车胎没气的笑话。果然他心无芥蒂地咧嘴大笑。
可我在边说这些的时候,感觉到小腿正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虽然我们之间有着一本黄页的距离,但那对于别有用心的人来说,只是掩耳盗铃。我刻意看着路边的风景,提醒他小心旁边的汽车,他在前面说着话,我在后面搭着腔,盯着他的后脑勺,那些健康茂密的头发,我按捺住扶他肩头的冲动。
几个月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伟平和我坐在一起,然后不知怎么聊的,一贯温和的他强迫性地摁着我的头,倒也不是做什么dirty的事情,只是变凶的他很陌生。他看起来温吞,最爱的歌手是梁静茹,女儿的小名都是暖暖。倒也贪玩,不过总有种有贼心没贼胆的瑟缩。他结婚都挺让人吃惊的,因为他的性格那么被动,而何时谈的恋爱都无迹可寻。结婚于他,除了门当户对,还有释放天性吧。
面对这么一个三好男人,是以我发现自己心旌摇曳的时候,是很瞧不起我自己的。于是去包厢的路上,我就跟他大谈昨天那餐饭,结果出了牛鞭糙米粥这么丢人的事。
进到包厢,点菜时伟平笑着说,点些芦荟给小苏降降火。
我也配合地做出悔不当初的表情,“第一次也太不小心了。”
聚餐的气氛很好,本就是为了喝一点酒才去的。他的酒量无从得知,但我以貌取人,认为一般。十二月了,席上有一大锅的羊肉,喝点白酒是应该的。他却是喝啤酒。几个人喝到一瓶白酒见底,伟平给我加了啤酒。我说不喝混的,他说好,就又把我酒杯里的啤酒倒在他的杯子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热热闹闹地捞火锅说笑话,伟平说,咱俩还真没怎么一起吃过饭,来一个吧?我说好啊。碰了一杯。同事喊我吃羊肉,我说不用了,昨天吃坏了东西。这时正好和伟平充满笑意的眼神对上,彼此使了个眼色。
桌面小盘子大,夹菜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他的杯子,酸奶全泼到他的牛仔裤上,当下手忙脚乱拿卫生纸时,他一边说着没事没事,一边闪开自己去处理了。大家都开玩笑说,伟平没事,就是出来了呗。于是我解嘲地加了一句,都是蛋白质。
主要是气氛太好。有很多事可能都坏在气氛太好,于是得意忘形。
喝了三两烧酒的我心情实在是有点轻飘飘,想着散场了也总该是坐伟平的车吧。结果在电梯那儿,他们全上去开房打麻将了。我不想去,伟平说你上来等会儿呗。
算了算了,怎么不是回啊?跟着另一个同事出门才发现,他骑的是自行车。
于是打电话给伟平问大概什么时候,他说没办法哦。
麻将当前,管你是谁啊。
于是我骂骂咧咧地坐在这位男同事的自行车后座上回去了。贴得更近,然而波澜不惊,一路欢笑。
职场对于男女感情来说是一个高危的地方,尤其是经常加班的单位。而我这样的女汉子,久而久之就会成为单身公害。同事的老婆们个个都大度,但是背后都小气。以前有个同事送我回家,他老婆知道了揪着他的头发吵架要离婚,直到他打电话给同行的另一个同事证实什么事也没发生。现在想来人家也不是全然无理取闹。
伟平没结婚之前,有一次出去玩的时候,我喝的烂醉如泥。回家时,他扶着我,我就这么头抵着他的胸膛,一直想吐。我们是有革命感情的,前提建立在,我认为他挫,他认为我是男人的基础上。但有时,这界限会因为其中一方的暧昧而不明。
有一次工作上的某件事情,我和伟平在对接。我前期工作没做好,他后期跟踪想撒手。事情到了瓶颈状态,我在第N个电话里跟他说,我都快哭了到底要怎么弄啊。然后伟平说,你前期怎么不弄好呢你这个女人,我下来我下来跟你说。
其实我只是装哭腔,我也很意外他会转换态度。然后他下来了,我若无其事,他站在我旁边指导我完成一系列工作,而我继续跟他吐槽一系列——其实现在想来就是有点变相的撒娇。而撒娇这种事情,总是得有人兜着才有可能发生。
但我们都会立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有些默契,绝不能突破底线。是以在单位每次喝醉,他在旁边帮呕吐的我捶背都力大如牛,隔天我总是感觉自己肋骨断了八根。
他还是会跟我说他要做计划生孩子我还是会在饭桌上帮他挡酒,他也会跟我说最近跟老婆闹了别扭我还是会夸他有件衣服买得实在太好看湖蓝色简直是他的皮肤,他偶尔也会跟我傲娇说你都不夸我而我也会指着他的鼻子说居然不接我电话多年感情算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底线,但我自然也有伸手的欲望。
可,你若伸手就是小三了。
真奇怪,这些婚前不起眼的男生,婚后个个儿都被打理出来了。身边那些未婚的蒙满灰尘的男子们,就像钠一样不稳定,也有发光发热的时刻,但大多数时候都还是个孩子。
所以种种邪念,扰得姐姐居然又开始写字了。
所以此刻我只能在心里轻轻地叹,伟平你这个小骚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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