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刮过空旷的街道,将打着卷儿的枯叶绕成一个小小的风旋,在法伯瑞卡金灿灿的秋天,没有人不想换上暖调的秋装。街上走过的姑娘将白皙的脸蛋埋进漂亮的橙红色羊毛围巾,一位绅士裹紧了浅褐色的风衣,停在一旁的出租车被漆成亮灿灿的暖黄色,司机拿着两只塞得满满当当的热狗从店门走过去,因为一点粉红色的酱汁突然滴到座椅上而懊悔不迭。连路旁盯着他的腊肠狗都穿了一件红白条纹的小毛衣。
多数人是这样的。
卡特穿着一身黑色长风衣,像往常一样毫无表情地走在第一大道上,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对。
可能是拂面而来的秋风有股凉意,也可能是咖啡豆与热水混合的浓郁香气太诱人,总之,他在一家咖啡馆门口停留片刻后,推门进去了。
这家咖啡馆同时出售各种蛋糕和点心。想在一群女孩子中找到餐台有点费劲。穿过人群,他终于来到一个看起来比较空的地方,却发现不远处斯卡尔正托着一块小巧的粉色草莓慕斯望着他。
然后从旁边的拐角依次走出了爱伯和艾斯。
“发什么呆呢?”爱伯拍拍他的肩,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嗯?你有没有觉得对面小个子有点像那个谁?”
斯卡尔:“不然呢?”
爱伯默默脑补了一下那个一本正经的卡特来这种蛋糕店,像贵族小姐一样坐在雕花小椅子上翘着小指一点一点吃蛋糕的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卡特冷冰冰地盯着他们,正打算转身走人,忽然爱伯大喊:“这家店的季节限定栗子面包超好吃的!”卡特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暗想弗洛尔到底是怎么和属下描述他的,这人怎么跟看见自家亲戚似的,还好另外两个人很冷静。
然后他就听见那个蓝色头发的少年大喊“明明是这个草莓小甜心更好吃!”
“栗子面包!”
“草莓小甜心!”
喂喂,这种没营养的吵嘴不是只会发生在幼儿园吗!卡特默默看着艾斯,按照卡特对艾斯的了解,他应该会为自己组成员突然抽风给个解释。
然后他惊喜,啊不,惊讶地看到艾斯对他比了个口型“dou bu cuo~”
“咔嚓”
那是他三观碎掉的声音。
然而这时几个女孩碰巧经过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不得不等她们走开。
“听说了吗?秋天的童话。”
“啊,那不是最近流行的都市传说嘛!”
“与秋日美好的氛围格格不入的人,会掉到另一个空间喔。”
“啊!好像会被困在掉进去的那天,永远也离开不了,还会看到很多假象…就算是侥幸走出来,也会因为时间拖得太久而发疯。”
“不过据说,想要走出来也很容易,只要他……”
眼看来来往往的女孩子越来越多,卡特皱了下眉,“借过!”一瞬间却发现女孩们和那三人已经不见了。
他冲向三人出现过的拐角,只有满座的女孩正在开心地开生日趴,开了很久的样子。
“这位先生可以帮我们照张相吗?”一个女孩拉住他问道。
“没空。”卡特放下她的手急匆匆地赶出去,没发现背后笑容甜美的女孩失去了表情。
街道上也毫无线索,他下意识地回头,却看到刚才进去的咖啡馆挂的招牌,他本来是不留意这些的,此刻却微微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块有点年头的木板,用黑色油漆写着一行线条优美的花体字:秋天的童话。
瞳孔骤然收缩,他冲过去想推开大门问个究竟,却发现之前轻而易举推开的大门仿佛有千斤重,从玻璃往里看一片漆黑,那些蛋糕,咖啡,开趴的女孩儿们全都不见了。
一阵寒意袭来,按说能力是操纵梦境的他应该对任何时空类免疫才对。卡特抬手试着发动能力,却发现毫无反应。
“呐,大哥哥,你可以戴戴看这个金色的花环吗?”在他惊疑不定时,一个只有他膝盖高的小男孩举着亮晶晶的花环问道,虽然编织有些粗糙,但的确是只有法伯瑞卡的秋天才会开放的野生金色花。
卡特盯着那个小鬼,无论是脸上的雀斑还是蜂蜜色的眼睛,都没有任何异常。
但是他的身上太干净了,而且,卡特的长相,绝对不是那种轻易讨小孩子喜欢的温柔可亲型。他左手上前捏住小孩的手腕,右手去摸衬衣里的匕首,这时他感到地震了一下,定神一看,那个小孩子在几米开外哭着跑远。自己的手还好端端地揣在兜里,花环不见了。
“……”
卡特沉默不语地站在那里,那么,接下来的,会是谁?
“老大!”
“老大!”
“不论你们想说什么,答案都是,不可以。”
两人神色微怔,突然发动攻击!
卡特根本没拿他们当真正的部下看,拔枪就射。
然后那个该死的地震又来了,天色陡然变暗,卡特睁开眼睛,发现两人倒在地上,自己身上有一个大洞在流血。
虽然他忍痛能力非常强,但碰上这种情况除了弗洛尔能面不改色地死撑恐怕没有其他人了。他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顺便思考了目前的问题。
显然,那个再也打不开的咖啡馆是关键,一切很有可能是在他推门时发生的。
游戏规则,他没有听完,但这不妨碍什么。
他每一次出手就会发生不正常的地震。
最后,他有预感,自己的精神力会受到难以想象的损失,可能他再也不能操纵梦境了,自己将很快从组织淡出,不如留在这里…开什么玩笑!
他摇摇头把这个空间施加给他的暗示甩掉,睁开眼却看到一件不同寻常的东西,今天遭遇的太多事都可以说不同寻常,而他之所以此刻觉得不同寻常,因为这是一枚弹壳,弗洛尔的。
难道弗洛尔刚刚来过这里,然后…打了…他?
想到这里他又皱了下眉,抬头却看到弗洛尔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拎着一个医药箱。他拉起卡特:“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包扎。”
“……”
现在动手一定会再引发一次地震,而他身上可能会再多一个洞。时空类控制的方法都差不多,他在空间的“肉体”,对应到现实就是精神。在这里肉体受到损失,对应则是脑组织受到破坏,所以最好不要再轻举妄动。
他注意到自己被若有若无地影响着要留下来,好在这种暗示也是他惯用的手法,只要精神力强大就能够摆脱影响——虽然他只是因为太熟悉套路。但是弗洛尔——他盯着牵着自己往前走的背影,是一个真的靠精神力解决的人,他那让人闻风丧胆并被称作梦境拷问的能力对弗洛尔毫无作用。
不知不觉,他们来到一座半塌的白色建筑,四周的草木一看就是很久没打理过了,长得张牙舞爪。
然而卡特还是认出来了,这是知行堂。他和弗洛尔一起求学的地方,被对方亲手毁掉烧成废墟。眼下弗洛尔居然还有脸带他来这里。
“这里比较安静。”弗洛尔似乎料到了他在想什么,回头解释道。
卡特冷冷地看着他,对方则是苦恼了起来“哎这草有半个小矮子这么高了吧,你肚子上的洞还在流血啊要不我背你?”
卡特:“不用了。”
他飞身踩上一棵草,借作跳板连踏五步落到内庭,两三滴血跟着滴在地板上。
“裂了。”跟在后面的弗洛尔说。“我来处理!”
卡特点点头,这个空间的弗洛尔似乎和本人没什么区别,但不知是不是月光的原因看起来整个人有些白惨惨的。眼神也没有他印象里那么玩世不恭,竟然不是很想打他了。
当然,也和他此刻虚弱有关。
对方一直在低头包绷带,“没用的”,他本来想这么说,想了想脱口而出的还是“谢了”。
是个假弗洛尔,谢一下也没关系的吧。
转而他想起了那颗子弹,神色忽然黯淡。
“明天一起想办法吧。”弗洛尔从兜里掏出两个果子,在袖子上擦了擦递给卡特。
果子不大,还带着酸涩,入口倒是有股清香。“后山摘的?”卡特问。
“是。”弗洛尔还在看他的伤口。一身黑的卡特,就随便的坐在地上,突兀地散开衬衫并缠上几圈绷带,手里还拿着一个野苹果咔嚓咔嚓,腿上放着另一个,让他莫名想到那家伙小时候。
我果然是老了吗,竟然也开始回忆了,弗洛尔捂脸。
“你去睡吧,我守着。”晚上,弗洛尔对卡特说。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卡特问。
弗洛尔:“不知道,在这个空间我的能力用不了。”
卡特垂死病中惊坐起道:“你不是这个空间的原装货?”
“哈?原来你以为我是假的我?”弗洛尔震惊地看着他“就跟着我瞎跑?”
“少自作多情。”卡特恢复了冷静“打这个空间的原装货会引起地震,不然我早动手了。”
弗洛尔:“呃,不是,那个地震是我引起的。”
似乎怕他不信,他又补充道:“我醒来就在这个鬼地方,还看到一个小屁孩绕着我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等我扑上去突然发现到了另一个空间,看样子它不想让我们两个在一起……”
“……”
卡特不知该先反驳“老朋友”还是“在一起”,正要开口,忽然觉得环境不对,太安静了。
“嘘。”弗洛尔取出一把短刀另一手拿起枪。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个人聚精会神地戒备着,突然卡特说:“你的脚下!”
弗洛尔视线扫过是一条黑色的草藤正从地里拔出来缠上他的鞋尖,立刻往后一跃躲开,后面的草藤接二连三地扑过来,他脑筋一转喊道:“你能想办法弄到火吗?”
卡特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扔给他。弗洛尔脱下外套拿亚麻衬衫做燃料,点着后在手里乱挥,那些草藤果然不敢靠近他,两个人跌跌撞撞跑到中庭,此刻四周愈发冷了,卡特感觉呼出的空气几乎冻结成冰,他回头看了弗洛尔一眼,对方神色如常地跟在后面,单薄的外套下却正渗着深深浅浅的色块,不禁皱了下眉头。
终于,弗洛尔指着一扇门说,“这个可以。”
那是为数不多的完好地房间,两个人躲进去第一件事是反手封门。
“暂时安全了。”弗洛尔对卡特说,“还有几个时辰就天亮了,我来守前半段,你先睡吧。”
“看到某人也会狼狈不堪,真想多欣赏一会儿。”卡特说。
这样看上去,弗洛尔脸色更白了,虽然他表情还是坦然自若,实际上衣服渗出的血已经沾染了大半了。
“如你所愿。”弗洛尔笑了一下,“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卡特将他摆放成一个尽可能舒适的位置,途中发现对方的手和脸都一片冰凉。下意识往对方脖子探去。没想到弗洛尔一个激灵醒过来并猛地抓住他的手。
卡特看他睁眼,本来松一口气,却发现那眼神连焦距都没对上,只是发现是他后就重新睡了过去。
又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反而觉得冷静了不少,也许,一开始他就想错了,他和弗洛尔只觉得那些找上他的人是陷阱,一律置之不理。现在想来那些要求可以说单纯得有些美好了,所以才会格外引起他们警惕。如果下次,他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会发生什么呢?
这时,又是一阵地震,他顿时察觉屋里不对劲,另一个假设也呼之欲出:也许地震不是他或弗洛尔造成的空间波动,而是一种警示呢?他下意识先看了弗洛尔周围。然后才抬头对上那个空中的人的视线。
称之为“人”似乎不太恰当,他的头发由五颜六色的落叶组成,笑起来嘴角过于宽大而带上一丝诡谲,而那双眼睛的瞳孔是金色的,竖长的,在他淡蓝色的虹膜中指针一样转动着。而他穿的衣服,竟然坠着死去的昆虫和蝴蝶。
他以一种奇异而优美的姿势“坐”在空中,似乎没看见他们一样看着自己的右手,一会儿变成一只钩子,一会儿变成一只腕足,然后又是石膏、茶杯、蘑菇——当他把手变成一只绷带缠绕的倒霉的手时,他仿佛忽然注意到地上的卡特,瞬间白光闪烁,卡特只觉得手臂一痛,再看自己的手已经和他的绷带手互换了。
下一秒,那生物维持着他那奇异的笑容,左手断掉不见,卡特一惊却发现那只断手竟然自己在空中并正抚摸着弗洛尔的脸。
“你的朋友快死了,绷带手。”他没有张嘴,可是一种带着奇异的华丽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卡特的耳朵。
“想离开这个地方吗?我想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卡特没说话,看着自己的手在弗洛尔脸上游走让他感到莫名烦躁。
他丢过去一个“你要如何”的眼神。
“如何?我想你八成盘算着答应下个人的要求吧?”那个生物的音调又上升了一个八度,金色瞳孔指针般在他眼中疯狂地旋转。
“你这位朋友真是漂亮,我要你把他的头切下来坠在我秋天的大衣上。”
卡特皱了皱眉。突然明白了弗洛尔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一定是不会去找弗洛尔的,而弗洛尔在这个世界一定会去找他,那个地震的作用就是把他们两个隔开。
所以不是弗洛尔引起地震,而是每次他们遇见就会触发地震把两人隔开。而弗洛尔是被弹走的那个,也是因为它知道卡特绝对不会在这个世界想到去寻找弗洛尔,他不会去找任何人。
可惜弗洛尔已经晕过去了,拖下去只会越来越糟。他的手在那只诡异生物的操纵下正对弗洛尔脖子比划着又掐又割的动作,似乎跃跃欲试。
“弗洛尔已经可以走了。”卡特说道。
对方愣了一下,眼白部分忽然发出危险的红色闪光:“不要狡辩,小东西。”
卡特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道:“我刚才对他提过要求。”
是的,他刚才说过想要慢慢“欣赏”弗洛尔狼狈的样子,弗洛尔也确实放弃死撑休息了。
可惜他自己要找另一个方法出去了。
突然间,他灵光一闪道:“而我也答应过他。”
“不对!必须要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才可以。”
“不把我们送回去,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原住民?”卡特流氓地说道。“这个域只是一个记忆投影罢了,哪里来的原住民?”
“至于你,不过是域和域产生的怪物罢了。”
那个生物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身上的昆虫噼里啪啦往下掉,叶子也卷边变得枯黄。
“如果不是他碍事,怎么会便宜了你?”怪物大喊道,同时卡特又感觉地面开始震荡,卡特抬起左手挥了一下,两个人的外表恢复如初,下一秒他便在空间打开一扇门把一脸懵的弗洛尔推进去,自己也跟进去了。
在意识模糊到清醒的瞬间,他好像听到怪物喊了一句:“难怪你和他会一起进来,你会开域,你们本来是一个……”
一个什么?
他躺在床上,感到头脑昏昏沉沉的,仿佛大梦一场。
而另一边,弗洛尔:“嗯?我怎么又在工作的时候睡着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