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复读,董晓生深感不易。他脑海中不时翻涌着田间劳作的画面,煎熬的感觉已经烙印在肌肤,一碰触到便觉痛苦。两个月来,他如孤魂野鬼般在荒野里游荡,寂寞如冰。他想起曾经的种种不堪往事,想到落榜时的羞愧,想到自己那个悲伤的家庭,想到母亲发病时空洞的眼神,想到她为了生计带病上班,想到世人的轻慢和鄙视……种种心酸涌上心头,各种回忆纠缠着他,让他痛彻心扉。他知道,考大学成了他唯一的出路,于是顿感悲壮,他咬牙发誓:一定要拼尽全力学习,坚决要考上大学,绝不能再枉费时光。
他蜗居在自己的小南屋里,弓着身子,像大猩猩一样他趴在桌子上念书。那桌子是机关食堂丢弃的废物,桌面破烂,斑驳如龟背。桌兜子四面透风,没有栏板,四条腿也长短不齐。但是,这是他唯一可用的书桌,他视若宝物。他找出钉子和木条,将破桌子固定好,又在桌面上铺上一层塑料布,桌面就干净起来,摩挲着桌面上厚实的塑料布,他心里有瓷实的满足感。这张破桌子,将是渡他脱离苦海的木船,他要抱紧这个救生的木板,死不撒手,他还要划动船桨,劈波斩浪,直达彼岸。
冬天的深夜里,屋里寒气森森,凉意如水,浸淫着他的大腿、屁股,他裹着被子,用口里的热气嘘着手。以自虐的姿态向自己证明自己的坚强。天气太冷,他和弟弟琢磨着用砖头垒起了一个炉灶,尝试着生着了煤火,熟料因为小屋子不能通风,每天早起他俩都会中煤气,醒来头疼如裂,饭都不能吃,便逃到野外转悠,刺骨的寒风一阵阵刺着额头和鬓角,像针灸一样祛除着难忍的头痛。
于是索性不生火了,哥俩蜷缩在如冰的寒夜里,像半僵的昆虫。每天早起,探出被窝,把整个身子拽进冰冷的空气里。哥俩砸开冰封的水盆,捞一点凉水抹一把脸,就投身到黎明的寒风里。
倘若是夏季,小南屋自是另一番光景。屋门破旧,常有小动物光顾。老鼠尤其喜欢造访。期间有个大耗子,肥硕无比,半尺多长,腹大腰圆,两眼如嵌入式的黑豆,时而闪烁出挑衅的光芒。它依仗自己敏捷的身手,上墙入地旁若无人。尤为可恨的是,它竟然在董晓生头上的房梁上来回奔跑,且不时停住,对董晓生报以死亡凝视。董晓生被那双耗子眼盯得浑身不自在,于是奋起驱赶。那大耗子施展飞檐走壁的绝技,在小屋之中和他展开拉锯战,他竟无法戳中耗子的身体,顿感气急败坏。彼此争斗良久,董晓生也倦了,只得悻悻入睡。岂知刚迷糊着,那大耗子直接来了个高空跳跃,从房梁上直落他的枕边,他嗷的惊呼一声,那耗子刷的一下从他的鼻子前面飞驰而过。
更有甚者,某日中午,他斜躺在床板上,猛然间看到敞开的屋门帘子下轻微挑动,继而探出一只舌头,吐着信子向屋内张望,似要钻进屋里。董晓生瞬间头皮发紧,身子像弹簧一样弹射出去,意识还没清醒时,一只脚已经踩住了蛇头,随机猛的跺了一脚。那绿花长蛇被踩怕,倏然溜走。贴着墙根钻入小屋旁边的煤堆里。那煤堆在机关食堂的棚子下面,煤堆上还有不少烧火用的木柴,地形有点复杂。董晓生很担心这长虫再跑出来,一个心念,必须将它处理掉,以绝后患。他的眼睛追着蛇尾,右手抄起一根木棍,不时戳打。那蛇躲在一截木头下面不动了。董晓生赶紧吆喝别人来帮忙,前邻居俊岭应声赶到,手里拎着一张铁掀。两人合作翻开木头,终于将那蛇斩杀。
这环境说不上艰苦,因为他的心中有目标。他每天为自己打气,畅想着自己美好的明天。破旧的桌子,昏黄的灯,简陋的房子,膨胀着一颗躁动的雄心。
他开始写日记,记录自己学习上的艰难心路。他每天制定学习计划,每晚总结一天的学习过程。很多时候他完不成既定计划,他在日记里反思、懊悔、再下决心。心理的磨难,让他一点点变得心硬起来,意志力也在磨砺中日渐坚强。
心理压力大,他开始失眠,生物钟异常敏锐,每天凌晨四点准时醒来,辗转反侧再难入睡,他透过床边的小窗子,看着外边深蓝的夜空,看着天上眨眼的寒星,思绪飞扬,莫名想起自己不可预测的未来,心情突然就悲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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