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偷偷爱过一个内参。
有多爱呢?大概是他安静的呆在pvdf膜上,我在36kd的位置远远的看着他,就好像见到夏日焰火,寒冬暖汤,香槟木瓶塞飞出时带出的泡沫。
小时候在细胞里,他统领着细胞内的大部分地方,支撑一方天地,而我在糖酵解反应里偏安一隅。他是骨架蛋白,我是一个酶,他42kD,我36kD,看似我们此生都不会有交集, 只是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不知道未来有一天,我们都会成为内参,然后纠葛一生。
那一天,我在电泳时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就那一眼,我就爱上了他。后来王博士总是问我爱上了他什么。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爱上他什么,但是我总会反唇相讥:那你又爱上了你师弟什么呢?然后他就总是笑着笑着不说话了。
爱总是这么突如其来又不讲道理。就像王博士的师弟总是把抗体放在室温忘记收回冰箱,但只要对王博士弱弱的叫一句师兄~王博士就会原谅他一样。
后来每次电泳的时候,我都会偷偷的在他身边磨蹭很久,然后再在电场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跑下去,那段时间实验室里的学生总是奇怪,为什么电泳跑的越来越慢,大家都在猜是不是电泳液被人动了所以被搞坏了,其实不是的,是有一个叫gapdh的内参心动了,脑子被一个叫βactin的内参搞坏了。
我以为暗恋是一场盛大又浪漫的独角戏,我每次电泳都在他身边磨蹭一会偷偷看一眼他,然后再假装漫不经心的离开,事实上我心里早就排山倒海,爱意汹涌了。我满足于这样的日子,我觉得能够爱上他,然后每天看到他,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直到那天我在他身边磨蹭着偷偷看着他的时候,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并说。
你不是要看我么?那就呆在我身边仔细看着。
我现在已经记不太起当时我是怎样的慌张,狂喜,羞涩,和口不择言。但是我清楚的记得,那次wb,我的结果非常的不整齐。就像当时我的心率一样。
后来的日子是像偶像剧一样千篇一律的甜蜜,我们一起手牵手在泳道里散步,一起聊天,一起看王博士的师弟把实验搞砸,看着师弟泫然欲泣的在实验室大喊:师兄~~~然后王博士匆忙从办公室里边穿白大褂边冲出来回应他:就来了,就来了。有时候我们还会恶作剧故意把内参跑的特别不齐,气的师弟在显影室里摔原始记录本,然后我们躲起来笑,看王博士把原始记录本又给师弟捡起来,然后安慰他:没事没事,明天我帮你跑一次。有一次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呢?他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说:那时候你每天在我身边磨蹭着不愿意走的委屈样,连王博士的师弟都能看出来。
原来所谓暗恋,是我以为的天衣无缝,和别人眼中的欲盖弥彰。
然后呢?然后呢?听故事的人总是喜欢这样追着问。他们总是期待着所有的故事有起承转合,爱情总是要有结局,无论悲喜。而人生却永远不会按照你的设想按部就班,甚至你以为可能会有的争吵,冷淡,变心,出轨,分手都没有。你想听到的真正的结局,端看你想把故事停在什么地方。
结局就是,然后,有一天他消失了。
我问过了我认识的所有蛋白,所有内参,他们都再也没有见过他,我拼命的找,拼命的问,我希望他可能只是暂时的被抑制表达了所以没办法来见我。可是他就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存在过再也没有出现过,别的蛋白安慰我:他只是一个蛋白,一个内参,这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的蛋白呢。
可是,我的爱人,他不一样。
我后来找到了王博士,王博士欲言又止,还是和我说了。王博士说,βactin被敲掉了。
我的爱人被敲掉了。
我只能心灰意冷的回去按部就班的生活,在细胞里兢兢业业的当一个酶,在wb认认真真的当一个内参,只是在电泳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在42 kD的位置停下张望,想等到我被敲掉的爱人。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我知道,我再也等不到42kD处我的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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