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理解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变得不爱回家。
最近,“北大学霸拉黑父母6年,12年不回家”的新闻引起大家的热议。
曾经,我同样讨厌回家。高中时读的是寄宿学校,我常常以“需要更多时间读书”为理由周末不回家。其实,我在学校也是瞎晃,根本没那么用功。那时,妈妈会在周末来学校看我,给我送点好吃的。看见她离开的背影,有时会鼻子一酸,觉得自己让她太过费心,如果能快点成年就好了。但这些想法,并没有让我变得愿意回家。
请别误会,我的原生家庭没有支离破碎,父母没有关系不和,虽然生活偶有波折但总体来说算是平凡和睦的一家。可是,为什么比起回家我更愿意留在学校,我究竟在逃避什么呢?
每次看见电视里播放家庭和睦的公益广告,那些温情的画面有时会让我产生生理上的不舒服。我一直觉得这些广告太过“正面”,太多美化,以至于与现实相比显得失真。家的确温暖,但是家并不总是港湾。
这样复杂的情感起源于在“泼冷水”的环境中长大,对我来说,家有点伤人。成长的过程中父母为我付出许多,用我妈的话说是“倾其所有,不计代价”。然而,在我这个从小“懂事”的孩子的眼中,他们的每一分期待都让我感到沉重。当我永远无法达到理想中的标准,当每一次接受都附带着被教育“要懂得感恩”“这是为你将来好”的代价,我越发觉得压抑。
这一度让我嫌弃自己的脆弱,父母为我付出那么多,衣食无忧的我凭什么活得沉重?这也让我深深陷入自我怀疑的泥沼难以自拔,仿佛不够优秀是我人生的缺陷,在出厂时就被打上“残次品”的标签。
当我被牵扯进父母的争吵成为无辜的替罪羊,当我考试失利被打上“不是读书的料”的烙印,当我想去异地发展被一句“你也就这样了”堵得喉咙发哑,当我没有嫁给父母理想中的伴侣,婚礼前边化妆边忍受喋喋不休的嘲讽······每一次,我都感到晕眩,仿佛身体失重,下一秒就会堕入深渊。
当我终于拖着行李箱离开家,竟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记得郎朗曾在自传中提到一段经历,上学时因为给合唱团伴奏耽误了2个小时的练琴时间。回家后他的父亲暴跳如雷,说郎朗毁了自己毁了整个家,让他在吃药和跳楼中二选一。郎朗当时气得用手砸墙,边哭边诅咒父亲。这件事之后,他很长时间都不想再弹琴。
你或许可以说,郎朗父亲辞掉工作来北京陪郎朗学琴,他压力巨大,他也是为郎朗好,只是用错了方法。然而,我不接受这种说辞。从小到大,我最讨厌的一句话是“出发点是好的,只是用错了方式”。因为有这句话做挡箭牌,所有的伤害仿佛都能被无视。只是,我一遍又一遍地自我催眠,那些伤口却并没有因为我的碎碎念而消失。
这或许也是我讨厌周立波的原因。周立波曾经在他的节目中,让一个女生与从未养育过自己的生母相认。女生不愿意,他就不断地游说,那副占据道德制高点的嘴脸,让人反感。那时候我就觉得,周立波你凭什么要求那个女生原谅她的母亲呢?你真的理解那个女生受的伤害吗?你这么做是想表明自己特别高尚吗?
一句“他(她)是你亲生父亲(母亲)”无法弥补过去的创伤。即使有再多的苦衷,伤害是事实,就像被拔出钉子的墙壁,那个洞会永远留在那里。
受了伤想要回家是出于人类自保的天性,但如果家是你的伤心地呢?你会如何选择?
我相信大多数人或多或少地受过来自至亲的伤害,只是像新闻中的那位学霸决绝地拉黑家人,12年不回家的情况毕竟寥寥。很多人依旧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即便知道自己几乎不可能得到那句已经失效的“对不起”,我们依然彼此联结,因为血脉的纽带是我们最深的羁绊。
我感谢父母给我的一切,然而,我也庆幸自己在成年之后选择离开原生家庭。在异地求学谋生的日子,了解到生命拥有的其他可能性,知道自己可以不断地重塑自我摆脱“宿命论”带来的无力,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强大与从容。而与父母的关系,也在日渐成熟之后变得温存。
其实,是否原谅并不重要,跨越那些旧时光,某天清晨醒来,那些伤痕累累的画面不过是梦的残片,把它们留在黑夜,全心拥抱阳光,开始新的生活。
如今,我拥有了自己的核心家庭,感受到为人父母的责任与使命。相较于我的父母在家庭角色中的全心投入,我偶尔会让自己从家庭角色中抽离。我了解,如果母亲妻子这些角色让我精疲力尽,我也会失去人生的重心从而重蹈覆辙,而我的女儿或许也不会快乐。
小孩迟早有自己的人生轨迹,如果原生家庭的影响注定不可磨灭,我希望我的女儿对人生早期的回忆是温暖的。
希望她回首往事,我不只是她的妈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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