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小棉袄吗?”
这话里,我听出了他憋得难受的笑意。
我咬住发颤的牙关,攥紧小拳头,一路朝他飞奔过去。
他一边倒着往后跑,一边在阳光下炫耀着他拿到的小男孩的棉袄,他每挥动一下,我似乎都听得到那棉袄在劲风中猎猎作响。
我很想赶紧跑上去,三两拳把他打倒,帮小男孩夺回本属于他自己的小棉袄。
但他腿太长,跑得太快了。我横下心、扛着冻、拼命跑,也还是赶不上他。
不过好在我跑过了街角光与暗的交界线,一直照在小棉袄上的暖光如今也笼罩着我。
不行!跑得实在是太累了!腿在地面一下一下地戳着,疼已经冻僵了,是冻僵的疼;痛已经麻木了,是麻木的痛。
终于,我还是倒在地上,蜷缩着,喘着粗气。
过了一会儿,我感到体内烧了一团火,这团火迅速蔓延到四肢。但我已分不清炽烈的火、烧灼、冷酷的冰、冰冻,之间的区别,我也无心去想这些。
那种感觉十分纠缠,也十分强烈。事已至此,我已记不起为何会出现在这街道、为何会在这里奔跑、又为何会倒在这不知水深还是火热的地上。
“现在呢?”
耳畔声音渐近,模模糊糊中,我看到那高个子的脸向我靠来,呼出的鲜湿热气打在我的脸上。侧目可见,我的小拳头还紧紧地攥着,向猛地挥起来,却怎么也使唤不动。
光芒中,一团阴影在天空中散开,又落下,牢牢抓住了我。
很快,那种不知是冰还是火的感觉变得异常强烈,我仿佛穿上了一件不得了的衣服,这衣服里料会疯狂生出杂草,钻入我轻薄的皮囊。密密麻麻的把我整个栓住、禁锢住,然后把我扔进熔炉或是冰窟,反反复复。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现在呢?”
那强烈的感觉终于到达极端,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淡下去。我不是不想哭、也不是不想吼出来,只是当时,我甚至无法哭出来,或是喊出来。也许当时,我全然忘了还有别的什么。
意识渐渐恢复了一些,我看到那件不得了的衣服,正是之前我迫切想夺回的小棉袄。我渐渐能感受到软的东西了,我的脑袋似乎靠在他的大腿上;我渐渐能感受到温的东西了,好像是他的手,搭在我的额上;我也能感受到轻的东西了,也许是他一阵又一阵的浅浅鼻息。
我缓缓睁开眼,看到他在笑,会心的微笑。
我还是想起身挥他一巴掌。讲个破道理,干嘛这么折腾我。
见我想起来,他赶忙摁住我,摁地不重,但很实在,很温暖。莫名地,我相信了他,继续躺着,躺在他软软的膝枕上。
冷风呼啦呼啦地吹,但只是觉得凉爽了。侧过头,我看到他的手边,长发轻轻飘着。
“现在呢?……觉得好受些了吗?”他微笑的嘴角有些抽动,晶莹的泪滚落下来。
我攥紧手边的白色床单,轻轻点头。
那件小棉袄,那个后知后觉追着小棉袄跑的小孩,冷冷的街道,街角暖暖的光,我都还记得,感觉是那么的真切、透彻。
费了很大的劲,才终于把手张开,抬起。他温暖的手紧紧地贴了上来,十指相扣。
我好像,曾经忘记了什么。不过好在,他提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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