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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所爱

一生所爱

作者: 叶师傅1905 | 来源:发表于2018-05-04 17:21 被阅读0次

    老伟拿空空的啤酒瓶晃荡,厚厚的瓶底撞在他的下颌骨上,发出有节奏的闷闷的声音。

    老十三,你说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大学四年,我弯起大拇指,再带上这四年,八年了啊。

    老伟放声大笑,连粘在后槽牙上的韭菜花都看得见,旁桌的客人看着我两,露出鄙夷的眼神。

    你喝醉了。老伟指了指我。忘本。

    你放屁,不是八年是几年,你高数还是抄我的过的,我数学比你好。

    老伟喝的不少,比了个九给我看。我看着他手腕机械地晃动着,仿佛得了关节炎一般咔咔作响。

    老伟原名陈作伟,刚进寝室那天我们都是怯生生的,唯独他自来熟一般,非得给我们论行排辈,自己封了大哥,拦都拦不住。

    后来我们知道他是留级下来的,据说上个学年十八门课他挂了十七门,还有一门课他考了九十多分。

    老伟人很热情,抓着我们看这看那,细数学校各种地方奇闻异事。幸亏他我们三个嫩头对学校熟悉地快,所以也就默认了他的老大身份。

    老伟经常不在寝室,但是我一次都没有看他上课过,早出晚归的。

    有一次我在教学楼碰见他,我隔老远冲他挥手,嘿,孙子。

    老伟撇我一眼,干啥啊。

    稀奇啊,怎么,走错地儿了吧?

    老伟竖起中指嘘了一声,又指向一个教室,没走错。

    怎么个说法。

    我陪我女朋友上课。

    哦,我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是他说我的表情像是捉奸在床一样。

    十三,你知道我怎么留级的?老伟蜷在凳子上,像未出世的孙悟空,掰着脚趾甲盖儿死命剪。

    你先去洗个脚怎么样,跟死老鼠一个味儿。

    老伟抬起头,四十五度仰望着天花板,开始回味起他刚上大学的时候的美好时光,旁边挂着擦脚布,桌子下散乱着没洗的袜子。我觉得这幅景象实在有碍观瞻,转过头去不看他,只是听着他说。

    我记得第一次看见那个女孩子是在学校花圃那边的荒地里。

    哟,野外激情啊。

    儿子别打岔。她一个人坐在那儿哭,哭的可伤心了,梨花带雨的,像被欺负的小狗一样。

    你这形容就不对,她汪汪叫了?

    她就抬头用袖子擦眼泪,被我看见了,那是真他妈的漂亮。

    你这就被触动了?

    十三,我给你说你别不信,就是个男同性恋都把持不住。

    然后呢。

    老伟没说话了,寝室里沉默的让人别扭,我回头一看他,只见他眼眶含泪,我吓一跳,老伟说,真他妈的漂亮。

    去你妈的!我几大步就跑出了寝室。

    老十三,记得大侄子那次下课抢饭不?老伟又倒了一杯,一边喝一边说,忍不住喷出来,酒撒了一地。

    大侄子叫王大志,大志大志叫久了,就变样了。大侄子是个爱学习的好学生,每次中午下课了就朝食堂冲,就为了早点吃饭多看两页书。有天听见下课铃一响,他撒丫子就朝外冲出去。他平常都是运动会的短跑冠军,那脚程就是发情的公狗见着母的了也追不上啊。多不了几分钟,怏怏回来了。我们问他是不是尿憋急了,他一脸悻悻然说,妈的我以为放饭了,跑到食堂才发现菜都还没熟呢。

    老伟笑的趴在桌子上直叫唤,哎呀,哎哎,放,饭,哈哈哈。

    大侄子被笑毛了,偏偏他又有些斤斤计较,一赌气愣是一个多星期没和老伟说话。

    老伟那时候正在追那个女孩,不巧,有一天看见大侄子和她走一起,还说说笑笑的,气得不轻,回来摔天摔地的,使唤我去问问大侄子怎么回事。

    我去一问,回来给老伟说,你别想多,他好像和小狗是老乡,还在同一个部门。

    什么小狗,说你别叫她小狗。我耸耸肩,老伟又巴巴地问,那他们,是怎么个关系啊?

    怎么个关系,没怎么个关系。

    真的啊?

    大侄子说的,我不知道。

    老伟沉思半天,大叫不好,把我和老四叫来,吩咐我们去楼下买酒。我们不知道他卖什么关子,酒给他买来了,他搬一张桌子放寝室中间,他正襟危坐对着门口,让我和老四坐两边。

    我尴尬的不行,心里只叫,这算什么事啊,搞得跟鸿门宴似得。

    大侄子推门进来,我们仨直勾勾的看过去,阵仗不小他吓得不轻,小声问我,十三,怎么个意思?

    老伟提着酒往桌子上一墩,大志,坐下来我们哥俩唠唠。

    大志平常老实的不行,哪经得住这么一句,直接软在老伟对面,怎么地,你这是要打我啊?

    老伟一人满上一杯,大志,前几天是我对不住你,实话对你说,做大哥的有错,这给你赔罪了。说完老伟一口干了,我在旁边直做相,少说一两多白的,看着都瘆得慌。

    大侄子如释重负,我当你干啥呢,小事小事。

    你看得起做哥哥的,就碰一个。老伟又倒上一杯,扬了一下眉毛。

    大侄子看看我和老四,我们也配合着不做声。他看捱不过去,只好抿了一口。

    养鱼啊?

    大侄子又是一大口,脸色顿时红得像要渗出血般。老伟拿腔拿调的,把大侄子几下灌的舌头都捋不直了,才说起小狗的事情。大侄子喘着粗气把胸骨拍的哐当作响,没事情,我帮你,搓,搓,搓合。

    老伟,没必要。

    太有必要了。老伟不停捡着盘子里的毛豆,妈的今天好像不胜酒力啊,吃点酸的解解酒。

    烤鱼你还吃不吃啊,我又不饿吃不完啊。

    不吃,没味儿,没意思。

    那啥有意思?

    都没意思。

    老伟从碰见小狗起,就下定要追她的心,从来不去上课,跟着小狗上课泡图书馆。他很识趣,从来都是隔两丈远坐着看她,所以小狗也没办法。第一次大一就挂了十七科,还有一门是因为他选了和小狗一起的选修课,所以难得的没有挂。

    我有几次也见过他俩走在一起,有时候还见他们一起吃饭啥的。我问老伟进展如何,他都是摇摇头。我偶尔见小狗,还打一下招呼,她还会笑一下。我对她印象就还不错,一来二去还算熟悉。

    日子对我们一样不留情,对老伟格外残忍。大二下学期一天,小狗在QQ上问我老伟在不在,怎么电话打不通。我回头叫老伟,他一听游戏不打了,闷声出去给小狗打电话。

    不多时,老伟进来抓起外套和雨伞就朝外跑,我看他仓促的样子,只来得及喊一声,这么大雨你出去干嘛?

    我看老伟眉头紧皱的样子,叫老四,今天估计老伟有事。

    什么事?

    你看吧,要是没错,老伟和小狗要出结果了。

    大侄子在床上直摇头,不见得,不过也好。

    我又算了一下,的确是八年没错,时光易逝,老伟如今已经穿上衬衫打上领带,脸上却多出了疲倦之色。

    老伟回寝室的时候神色很不好,他默默无言,只是坐在床上看着地上发呆,偶尔想起来,就抽一根烟。烟雾缭绕的样子,让他浑身笼罩着一股忧郁。

    老伟说小狗分手了。我顿时从椅子上跳起来,你知不知道她以前有男朋友?

    知道。

    去你妈的。

    她现在要我做她男朋友。

    去他妈的。

    老伟瞪了我一眼,走到阳台看着外面。寝室安静得有些让人不敢大声喘气。

    老伟没有答应小狗,小狗就追到寝室来,定定站在寝室外,老伟坐在凳子上,看也没有看小狗一眼。我们仨都不敢看这两人,只好各做各事。

    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情,我心里想着我是不是跑进了什么电视剧的片场了。

    小狗一句话都没有说,连眼泪掉下来的时候,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看不下去劝小狗离开,她似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转身离开而已。她的背影很可怜,像一只委屈的小狗,在嚎啕大哭。

    大侄子好多年没见了。老伟点点头,他人还蛮不错的。

    嘿嘿,就是迂腐一点。我大为同意。

    按说我们都该向着老伟,痛斥小狗忘恩负义品行不端。但是老伟劝我们。

    她不是故意的,你们不准说她。

    大侄子为了老伟,找小狗谈话劝合他们。小狗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再找过老伟。我们再看见小狗,也是尴尬的不行,只能默默路过装不认识。

    大学即将过去,大四我们忙忙碌碌的找工作,有一天老伟在招聘会投着简历,我看他走了几步,摇摇晃晃就倒在地上了。我冲过去看他,已经不省人事。顿时老伟身边围了不少人,一个人影几下挤进来,我一看是小狗。

    小狗蹲下看了一下,冲我说,快送医院啊。

    老伟是因为熬了太多夜,血糖太低。医生说了没大碍,小狗帮老伟买来水,又找医生问了几句,转头嘱咐好我们,就离开了。

    老伟醒来,我们告诉他小狗来过了。

    她看见我这么糗的样子了?

    对对对。

    老伟和小狗之间好像还是没有什么好转。毕业之后我和老伟上班地方隔着不远,就一起租房住着。大侄子考上了外地的研究生,后来就没见过。老四回家之后继承了家里小卖部的事业。

    老伟后来和公司里一个妹子对上眼了,几天就确定关系了。我有时候问他还记得小狗不,他都很释然的一笑,不置可否。

    处了两年,老伟的爸妈开始催老伟的婚事。老伟多次找我诉苦,找各种借口推脱,还小不适合结婚啦,没条件结婚啦等等。

    这次老伟爸妈催他回家,一定要把婚事定下来。老伟找我出来喝酒,丝毫没提这件事,只是要我去他家玩。我想着周末也没地方去,就和他一起去了。

    到了他家,进门就看见他爸妈摆了张桌子,正襟危坐看着我俩。

    妈的敢情你们家有这传统啊。

    我听他们吵了好久,都不敢插嘴。

    我就是不结!

    你这么大了还不解决这个事,你想怎么办!

    老伟态度强硬,一摔门就出去了。他妈妈一下子就哭出来了。我出去看见老伟蹲在一边抽烟,门内传来他妈妈呜咽的声音。

    老伟说,十三。

    嗯。

    对不住。

    没事。

    老伟在门外待到天黑,我被冷风吹的受不了,对老伟说,进去吧,总得有个说法。

    老伟慢慢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推开门走进去。他站在妈妈面前,默默跪下去。

    妈,对不住了,儿子不孝。

    老伟说完又出去了,我跟着出来,老伟在角落里掏出手机。

    喂?

    你在干嘛。

    没,没事。

    还好吧?

    我,也还行。

    我给你说个事,你别哭哈。

    我要结婚了,你来不来吃喜糖啊?

    哈哈哈,对对。同喜同喜。

    不来啊?

    那就这样吧,拜拜。

    老伟打完电话,蹲在墙边。我似乎听见蚊子一样的声音,纳闷这么冷天哪儿还有蚊子。老伟抓着头发,极力压抑着声音,活像一条被欺负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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