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还记得春日里那片草长莺飞的绿地。
从幼儿园室内玩具堆中放风出来,脚下柔软的地面,眼前流动的斑斓,头顶旋转的天空,脚丫子惊起细细碎碎的昆虫……
这是关于奔跑的最初意象。
叛逆的童年,一双小腿充满蛮力。父亲歇斯底里咆哮的声音,总被耳边的风声凌乱撕扯;来自大孩子们的围追堵截,顶多也是衣领被揪住零点几秒,大部分场合还是能化险为夷、全身而退。
这种大汗淋漓的酣畅,街头巷尾的游弋,应算现如今跑酷运动的雏形。
黝黑卷曲的绒毛爬满双腿后,体育课前总要花长时间用肥皂清洗,好让穿上短裤的自己不至于那么“触目惊心”。开始关注中韩对抗赛,开始对球服挑挑拣拣,换着颜色穿35块一双的回力鞋,百米起跑一刹那,总会在水泥地上留下几道显眼的划痕。
就这样,从冬天跑到夏天,从孩童跑进成人。在雄性荷尔蒙蓬勃燃烧的日子里,青葱岁月就像穿破了要扔掉的鞋子,漫不经心又恋恋不舍,每一双都写满了张扬的廉价的记忆。
长大了,渐渐明白,奔跑不仅仅是身体与情绪的体验。
做过一个梦,梦中耳畔充斥着浓重的喘息声,像汹涌的潮水,像云层背后的闷雷,人们散落在四周,西装革履地跑,衣衫褴褛地跑,公车和电梯都长了密密麻麻的腿,一窝蜂似地跑……
看看现实的世界吧,这是一个全民奔跑的年代,在物欲横流的都市草原上,人们如同《野性非洲》中迁徙的角马,朝向一个亿万年来就被基因烙上恒久印记的福祉之地。
可哪里才是人类的福祉之地?
五层楼的洋房?六星级的旅馆?七位数的存款?
加官进爵?香车美女?举手抬足间的一呼百应还是一掷千金中的花天酒地?
快餐店出现的频率与烂尾楼倒掉的速度一样快,城市上方大楼的高度和地底下铁轨的长度较着劲增长,孩子们的书包变得越来越重,情人间的诺言变得越来越轻……
“不要输在起跑线上”,“干不好就炒你鱿鱼”,“工程倒计时36天”,“对不起,今晚我有一个应酬”……
听听,“Run, keep running!”的发音在中文里像极了“乱,可乱呢!”;写写,“淡定”这两个汉字,不就是在“炎炎”夏日里给自己浇点水降降温,在“宝盖头”的屋檐下蜷起双脚,静静考量面前的生活?
哲学讲:运动是绝对的运动,静止是相对的静止。作为芸芸众生,在生物学意义上,我们都会以每分钟60秒的速度老去,既然殊途同归,何不放慢脚步,欣赏一下路上的风景,像印第安人说的那样:别跑得太快,等等自己身后的魂灵。
奔跑是一种姿态,而如何奔跑则彰显着智慧。
背起行囊,哼着歌儿,踏准日出日落的节奏,目标明确信念笃诚;知道明天会翻过哪座高山,记住面前淌过的溪流;学会燃起篝火获取温暖,在放晴的日子里洗去粘在鞋上的泥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它去寻找光明,而信仰交予我健壮的双脚,我得用它实现梦想。
其实,有时候,也不会这么在乎奔跑的目的吧。
回味那些孩童式的奔跑,尽管跌跌撞撞,毫无章法,却收获了最原始、真诚、纯粹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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