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贵，还是没有查到绿萼嬷嬷在哪里吗？”朱星云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阿贵，神色里透出一丝少有的焦急。
“没有。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那里都查过了，没有。”这是阿贵第三次回复主人了，他已经探查了三次。
“那天我确实在宫里见到过她，为什么会查不到人呢？”朱星云琥珀色的眸子里似有涟漪闪动，他正在思索。
如果绿萼嬷嬷没有服侍任何一个主子，那么——
他想起那天见到绿萼嬷嬷的情形，她大约于母亲年龄相仿，可是面色却衰老憔悴很多，想必是受过了很多的苦。绿萼嬷嬷那躲躲闪闪的谨小慎微，虽然是出于善意，但是难免不让人想到：这该是经历了多少的欺压和委屈，才会如此敏感啊？
“阿贵，你到辛者库去看一看吧！”
阿贵愕然，连他都觉得辛者库的奴仆们地位低微卑贱，如果不是罪奴，没有人会愿意去那里。但他想到菀夫人被贬入过冷宫，身边奴婢的下场只会更糟糕，这就合情合理了。
果然，阿贵在辛者库寻到了绿萼嬷嬷，见到她时，她正在弯身刷洗马桶，周围弥漫着刺鼻难耐的味道，旁边刷洗好的马桶已经成堆，而另一堆却更多。
阿贵是在清风府时期才来到十七皇子身边的，所以他并未见过菀夫人曾经的婢女。但是此情此景，任他这样一个陌生人瞧去，也觉得凄然。
回到府内，阿贵如实相告，伤感也一丝一缕地缠绕上了朱星云的心头。
虽然绿萼是奴婢，但从前母亲受尽宠爱的时候，她也曾是一位清丽脱俗的女子，对待儿时的他也是极好的。如今至此境遇，难免让人唏嘘。
而母亲身上的秘密，更像是一个被紧紧包裹的蛹，亟待破茧而出。
次日，阿贵置身辛者库，在暗处悄悄观察，待绿萼嬷嬷身边无人，便从屋顶飞落在她的面前。
“绿萼嬷嬷，请您跟我来，我家主人十七皇子要见你。”
绿萼嬷嬷的眼睛已经变得浑浊，她听了阿贵的话，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神色有些黯然，说道：“好！”脸上的镇定，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
随后，绿萼嬷嬷跟随阿贵来到河边的一棵树下，这个地方很僻静，少有人来。
“绿萼姑姑！”朱星云开始认真审视眼前的这位故人。在他的眼里，绿萼嬷嬷就像是她的半个亲人。
绿萼的面庞黯淡无光，纠缠不清的皱纹攀爬上了她的眼角和额头，从前爱笑的嘴唇已经变得干裂，她的眼睛不再清澈明亮，而是蒙上了一层阴翳。即使如此，但朱星云觉得，绿萼姑姑的目光里依然保有善良柔和的光芒。
“十七皇子叫我来，应该是因为菀夫人出事了吧！果然……”绿萼欲言又止，眉头蹙起，浑浊的眼睛里有按捺不住的担忧。
“绿萼姑姑您猜得不错，母亲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如果再得不到医治就很危险了。您说的明启山我打听过了，那是荒山，而且被魔气环绕，极其危险。我不明白，所以冒昧的找到您。”
“十七皇子，明启山不是荒山，也不像外界所说的那样……”话说到一半，绿萼嬷嬷的眼睛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姑姑尽管道来，有阿贵在，不会有人靠近，更不会有人偷听的。”朱星云微微一笑，想让对方安心。
绿萼嬷嬷相信朱星云，这是一种几乎不需要理由的信赖，她看向远方的湖面，缓缓地说道：“明启山不是魔山，而是灵山，它蒙受了多年不白之冤，你的母亲便与这座山息息相关，她的命运随着那场厄运而跌入谷底，但是我知道终究有一天，她的后人会帮助我们重见天日，灵族不会灭亡的。”
朱星云怔怔地望着仿佛在自言自语的绿萼嬷嬷，他似懂非懂，这里面的信息量太大了，让他猝不及防，无法立刻理解。
“十七皇子，你一定要去明启山，去寻找无问道人。灵族已经快要灭亡了，可是天下将倾，我们不能再顺从，要重新站起来，捍卫这个天下，这是我们的使命。”绿萼嬷嬷望向了朱星云，目光如火，坚毅非常。
……
古月彻夜未眠，她的脑海里全部都是那个傻傻的夏冬的身影，与此同时，罪恶与惭愧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她便早早梳妆打扮，精心戴上了那张青儿的人皮面具。她对着镜中的人儿莞尔一笑，那是从未有过的从容与放松：
“这是你最后一次做演员了，再见了，青儿。”
小木屋里，夏冬也几乎一夜未睡，他望眼欲穿地等待着夜夜入梦的女子来到他的身边。
树林里清脆的鸟鸣此时显得焦急而欢快，那个穿着青绿色衣服的女子又袅袅而来，还未走近他，便对着他微笑，灿烂得好似最明媚的朝阳。
“青儿，你终于来了！”夏冬握住女子愈发清瘦的双手，随即疼爱地拥入了怀中。
“东哥哥，青儿很想你。”怀中的女子伏在他的肩上，很温柔地说。
“青儿，先进屋来，外面露重天冷。这些天，你去了那里呢？”夏冬挽住女子的细腰，两人一同走进木屋。
“我不能见你，更不敢见你，东哥哥。”青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忧伤，更让他不明所以。
两个人走进屋内，夏冬想要帮青儿倒一杯茶，可是端起茶壶，里面竟是空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自从没有了青儿，这个木屋里便没有了任何生气，他也无心打理。
“我去烧壶水来。”青儿随即起身，拿起茶壶走进厨房，就跟以往的很多次一样。
等到青儿回到屋里，却见到夏冬手里握着一个红色的东西，他见到青儿，赶忙将东西藏了起来。
“那是送给我的吗？”青儿露出了笑靥，看着傻傻憨憨的男子。
夏冬的脸似乎是瞬间就变红了，他慢慢掏出了那个东西。原来这是一块红布，里面包着一个手镯，是夏冬攒了很久的钱才买下的。
青儿看着那个翡翠玉镯，心里很不忍。她的喉咙里似乎卡了一个东西，呼吸变得困难，所有的情绪都在向上翻涌。但是终于，她鼓足了勇气：
“夏冬，你看清楚我的真面目，再决定要不要送给我吧！”
说罢，青儿便一点点撕扯着自己的面皮，不一会儿，青儿的脸被她全部撕扯了下来，夏冬的眼前出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你是谁？”夏冬的瞳孔迅速扩大，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我就是这些天来你的青儿。但是我的真实名字是古月。而你小时候青梅竹马的那个青儿，早已经死了。”古月面无表情地说，内心里却犹如撕裂一般疼痛。
“你为什么要假扮青儿，为了欺骗我的感情吗？看到我上钩，你是不是很快乐？”夏冬因为眼前遽然而至的反转，变得愤怒而暴躁。
为什么要欺骗他，为什么要让他失去心中视若禁脔的珍贵？而他现在全部的生命，都因为这个谎言而破碎了。他不想面对，不愿接受，这个女子彻头彻尾都在骗他吗？
“东哥哥，我虽然不是青儿，可是我对于你的感情，并没有虚情假意。我……还是希望你相信我。”古月也很不安，她这样做，正是为了保护心中那片纯净的美好，不想让它们再被谎言笼罩。
“如果我真的骗你，那么我为什么现在要自己拆穿自己呢？”古月鼓足最后一丝勇气，解释道。
“哈哈哈哈，你走吧，我需要安静，我想要静一静。”夏冬突然间大笑，嘲讽着自己。他的确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情。
“好，那我明日再来，希望你还在。”古月静静地转身，推开门，又慢慢地合上。
夏冬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手里握着那只翡翠玉镯，突然躁狂起来，想要狠狠摔碎玉镯。但是，手在半空中停住，他终究缓缓地放下了。
难道深情，终敌不过谎言吗？
……
那个阴阳师随着黑石，走进了漆黑夜色中的魏府。
因为主人未睡，这里的道路依旧灯火通明，阴阳师再一次惊叹魏府的奢华与恣意。
见到了魏公公，阴阳师正想俯身作揖，魏公公便急忙说道：“大师不必拘礼，深夜请大师过来，多有冒昧，请大师不要介意。请问大师，那个女子的方位明确了吗？”
魏公公尽管凶残无道，但是他对待可用之人，向来习惯阿谀奉承，百般讨好，从来不会怠慢了对方。
“魏大人，贫道已经搜寻到了，此女就在皇宫附近，在一处王府内。”阴阳师不紧不慢地答道。
“哦？竟然在王府里，如此大胆！”魏公公心里感到不可思议，是谁能够收留一个被全城通缉的罪犯呢？转瞬间，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只不过……”阴阳师面露难色，仿佛在纠结着什么难题。
“只不过怎样，大师？”
“只不过，此女身上的气息异于常人，甚至不像是人的气息，这是我从来没有勘探到的一种气息。魏大人，贫道无能，只能提醒您：这不是一般的女子，如果抓捕，怕是有违天象气理。”
魏公公的眼中闪出一丝不屑，但是他并未表露，而是说道：“有劳大师了，黑石，快送大师回去早些歇息。”
黑石上前，递给阴阳师一袋沉甸甸的钱袋，夜色寒意已渐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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