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

早上10点钟，配合我工作的张工突然接到父亲病危的消息。他说自己不会买票，让我帮他买回家的火车票。我二话不说，赶紧查看今天能赶到济南的最近最快的车次。

他说他手机里只有一百元钱，他给老板娘打电话，让老板娘把车票钱转给我。我说行。

眼看一天过去，老板娘并没有给我转钱。我想这也不该老板娘给我转呀，于是我给张工发了微信，告诉他，直接把钱转我就是了，不该老板娘转的。

他说老板娘转给他了，他就转我，他没钱。

知道他发完工资还不到半个月。而且最近住在办公室，每天不到下班就出去买菜，手机里怎么就只一百元钱？

会计说有可能他一发工资全部上交老婆了。

11点钟，老板来办公室了，问他能不能改签到第二天走，他立刻说好。

一旁的我忍不住说：你手头的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弄完的（我清楚他的工作），你父亲85岁，家里连着三个电话，这意味着什么……

一旁的老板看似很烦躁，对张工说：要不你还是走吧，去了能回来就再回来。

中间张工接到一个电话，口里喊着“哥”，并热情地讨论工地的事。挂了电话会计问：“你哥打来的？”张工蓦然露出少见的不屑神情，说：“哼，若是他，我才不是这口气！”他意思是，若是他哥，他才不会这么客气说话。

他的票是下午2：31分，他又工作了一会，快12点的时候，他说有八九个鸡蛋，煮了路上吃。

老板一直很烦躁，说张工走了，跟甲方要钱的事怎么办？

我直言不讳说：“这个事老板您应该亲自出马，这个工程拖了两年之久，突然冒出一两百万甲方没有认可的增加项，还让张工送去，人家也许连看都不带看的。我们应该在报送之前，先把关系走顺了……”

其实我内心想说的是：老板，您想依靠张工这样一个人向甲方要钱，您到底干过工程没？

我没资格小瞧任何人，可我由衷地觉得：一个人所处的圈子，平台，能高一点还是高一点的好。我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马上2022年了，张工应该已经到家，应该看到自己的父亲了。

我的670元车票钱不知他啥时候转给我。

（几天后）

张工当天晚上11点到达山东老家。老父亲已经去世，他没见上老人家最后一面。

第二天下午他给我转了钱。

几天后老板娘说起此事，问我为什么要给张工买票？他在外面这么多年，不会买火车票？谁信啊。

接着老板娘给会计说，给张工把那天下午的半天考勤给去掉。

我心想，难道还没个丧假吗？但我什么都没说。

张工回山东后，办公室里的男女疯狂议论张工。说他脏、懒、抠门，说他说话不知所云，说他这人看不出还作得很。

我默默地干着自己的工作，心想，这就是众生相，这就是人性。

我盘算着过完年要不要换份工作。

生活在底层的人，若要让人瞧得起，唯有自己争口气。千万不可想着玩心眼，你想糊弄人，你不知道，老板比你更能糊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