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已经不止一次,在凌晨三四点钟醒来,不知道海棠花是否未眠,但窗前的这座小城,总有一些是醒着的。
安放四肢躯体的床,开始有规律地轻轻晃动,我知道,有一列火车正在慢慢靠近,一出山洞,它就会长长地舒一口气,鸣笛一声,或者两声,然后带着自己的律动,哐嘡哐嘡地,掠过小城的清梦,像是鸟儿掠过天空,鱼儿游过水面,不过它,更守时。
三十楼的高空,视野开阔,声音也一览无余。火车轰鸣声后,蝉鸣蛙叫,漾起了圈圈涟漪,我很清醒,我的牛角沟,要逆流而上很长的路,才能抵达,而那样没有任何杂音的天籁,早沉入了回忆之中——高速路通了之后,牛角沟的夜晚,经常有大型货车,缓缓地碾过,还有小车,过减速带的疾驰。
冰箱里,昨天和好的两个扯面条子,是预备早点吃的,葱、蒜、芝麻、辣椒面,油烧热一泼就行。中午鸡翅根砂锅煲的材料也已经备好,胡萝卜,紫薯块,冬瓜可以清炒,如果嫌奢侈的话,就一锅煲上,下米饭也不错的……安顿好这些,我依旧没有睁开眼,给思绪熄了灯,然后尽量舒展四肢,把自己完全托付,那一定是个大字——不知道是不是和阿长一样的大字。
其实我一直没有动。醒就醒了吧!再想想刚才惊醒我的那个梦,或许是昨日思绪留下的悬念,或许是未来的某处伏笔,时光都回不去了,更何况梦?
这个时间点,不会有摩托车的呼啸而过。要是再过一会儿,如果还没有睡着,就能听见有人长啸,对着小城的黎明,高声长啸,有时,能持续二十多秒,遥远如潺潺河水,从王家凹发端,汇入汉江;又迫近地像那个未经打扰的村庄里,一声嘹亮的鸡鸣——那是银发老者的吐纳,还是歌者雄浑的气韵,抑或是郁闷不平的宣泄?
再次醒来,在闹钟清澈的鸟鸣声中,窗外的世界,早已经醒来。眼帘有微光,隔着窗帘投进来,我歪了歪头,轻巧躲开,反正没有必须要起的理由,就赖在清晨的醒来中吧。
2
这个季节,不适合听雨。三十楼的空中,也听不到雨。如果有风或雨疾,雨滴会在玻璃窗上驻足,等着拉开窗帘的那句“下雨了”,或惊喜,或怅然……
立秋之后,期待有一场雨,能洗去暑气中的酷热。却又无端地害怕它,一旦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没大没小的,以至于,我们都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地看着,只是无助地看着,只能是远远地看着,很多时候,人类在大自然面前,何尝不是如此呢?看着撕裂,蹂躏,垮塌,吞噬,毁灭……
“那边都下白了!”先生看电视,也看窗外。稍远一点的楼被淹没在雨雾里,窗棂上的雨滴更绵密了,还有一些,冲进纱窗,窗台上的毯子,湿漉漉的。
“又要涨大水了!”我关上卧室的窗子。居家的日子,只剩下一日三餐,淡言素语了。窗外的风雨,只能是远远地看着,默默地祈祷着——牛角沟的那些雨啊,不要淹了那些桥墩,不要裹挟太多的泥沙;远方的雨啊,不要那么着急,让脚步从容一点,让车子能挪到高处,让他们能来得及从那里离开……
这个季节,很想听雨,却只能蜗居在半空中,看雨。
3
雨后,就算是晴的半遮半掩,也很亲切,有点像车一个拐弯,驶入那条深深的峡谷。我看着今天要记录的日子,像是看着车窗外熟悉的风景。
2021年8月15日,农历七月初八。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十多年前,在石油大学的礼堂里,我曾用同样的问题开启课堂,和学生一起品读汪曾祺先生的《端午的鸭蛋》,品其质朴平淡里的“味外之味”。
今天是居家的第十三个日子。前两天群里通知要去开会,请示了领导说让我继续居家,明天就可以出关了,不着急这一天。今天唯一可能有的波澜,早在昨天就已经被平复,今天,就是普通的一天,普通的十四分之一。
一日三餐中的两餐,凌晨三点已经下了单。按古人所讲“过午不食”的养生之道,今天的煮妇工作毫无悬念地直接进入尾声。剩下大片的空白,并没有像期望的那样,读书写字,思考人生,空就空着吧。
翻看手机倒是习惯,在海南环岛游时,淼曾不止一次恼怒,放着眼前的风景不看,却低头刷朋友圈——没办法,就这点儿出息了。
手机里躺着好几篇习作,读着,想着,有思路了,就理一理,尽可能的还原孩子生活的真实。常拿做菜比写作,而后就有习作传过来,羞涩的告之:我这就是土豆刚削了皮……
仔细端详这土豆,是蒸还是煮?是否可以配点青菜烧熟,亦菜亦饭;或者做成土豆泥,装盘时再造型?要不再问问,还有牛肉、鸡肉啥啥存货没,配上红烧;或者咱就点酸辣子,炒个土豆丝土豆片也行……写作这事吧,先得悦己,娱人与否切莫强求。不管怎样,得保证出品是土豆,是孩子的土豆,而绝不是燕窝鲍鱼之属。
4记
琢琢磨磨中,日子也就过了大半。午饭过后的午休,是刚需,说是自然醒,其实这个年纪了,又能睡多久。
晚饭略过,冰箱里剩下的菜且剩着。明天出关,出去买点新鲜的,冉先生负责包饺子。饭后跟着去楼顶透透气,在管道、衣物、广告架下穿行,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却满是人间烟火气。
晚上,冉先生继续追剧。我静对一城灯火,蘸一点丰腴而浑浊的旬河水,就着广场舞永不疲倦的乐音,记下于我来说,这个普通且不复再来的日子。
2021年8月15日,农历七月初八,虽心绪无声,但岁月亦有痕,当以字、用心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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