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沙

作者: 大禹治不了水 | 来源:发表于2020-02-06 09:13 被阅读0次

    陈涛的警车刚开进派出所大门,车屁股还没来得及甩进车位,就让民警小刘拦了下来。

    小刘敲了敲车窗,说,哥,别停了,直接去二虎沙场。陈涛解开车锁,示意他上车。小刘没穿警服,有点喘,应该刚换上便装正准备下班。二虎那逼又偷沙子了?陈涛问。小刘说,没有,是给他看场子的刘杰让人干死了。

    陈涛听完,忘了车还挂着倒档呢,猛一脚油门,后保险杠就怼在了护栏上,碎了。

    新修的沈抚二号公路宽敞平坦,国庆节一过,马路两旁的苞米和绿植都被寒流蹂躏的没了生气,干巴巴的支愣着。透过那片平原向北望,能看到一条金光闪闪的大河,河流的西北处衔接着一条长长的山脉,夕阳总会在那驻留一会儿,在山峦的掩盖下散发出瑰丽的光芒。

    陈涛边开车边想,几个月后就要全面落实沈抚同城,领导们大换血,可千万别在这时候出岔子。这可到好,怕啥来啥。王家镇能有两三年没发生过命案了吧,现在农民生活条件普遍提高,更何况前两年拆了迁,都住上了回迁楼,谁兜里也不差钱。当然了,偶尔也会出点乱子,比如爷们搞破鞋被媳妇发现,拿着镰刀满大街追着砍。要不就是为了多弄点拆迁款两口子假离婚,最后险些闹出人命的。对了,前一阵子还有因为选举村干部在大会上跳脱衣舞的,他妈的,整的比美国总统大选还热闹。

    这刘杰是前康村的治保主任,官儿是二虎花钱帮他买的,是个闲职,每周一去村支部打个照个面儿就行。前康村三年前就动了迁,村支部门口荒草能有一人多高,到了后期,这帮领导班子就基本都在二虎沙厂办公。说是办公,实际上就是他妈抱天儿打麻将,吃喝拉撒都在厂里。二虎和村长王启贵是亲叔侄俩儿,刘杰从小就和二虎混社会,妇女主任丁晓香和王启贵还有二虎都在炕上打过滚儿,乌烟瘴气的一帮人,一群妖魔鬼怪。

    当恶人当久了,现世报来了吧,陈涛说。小刘没吱声,低头一直玩斗地主,一顿狂轰烂炸后对方还剩俩牌,陈涛说出2,他非得出对儿,最后输的一颗豆都没剩。

    当陈刘二人到达二虎沙场的时候,天刚擦黑,沙厂大院里乱糟糟的,人堆了不老少。陈涛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不是分局的人嘛,还有两个法医在尸体旁取证,场面整的挺大扯。他和几个熟人打了声招呼后,走进院子的二层小楼,让沙厂工人把院里和楼里的灯全都打开,也好方便办案。

    半个小时后,刘杰尸体被分局的人抬上了金杯车,应该是拉去鉴定中心去做尸检。所长崔天凯正和分局的几个民警在一旁互相寒喧。崔天凯就是从分局出来的,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说啥都要留那帮旧同事吃饭。

    临走的时候崔天凯特意嘱咐陈涛说,老陈你一定要配合好分局调查,现在正他妈赶上风口,上头都很重视新城的治安工作,要是整不明白咱们全都得他妈滚蛋。我刚调到所里,对十里八村的人都不太了解,你警龄最久,谁家存折里有多少钱你都知道,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明白,陈涛说。光明白不行啊,你得使劲啊,崔天凯拍了拍他肩膀说。使劲,陈涛连忙点头。

    崔天凯走了之后,小刘过来递给了他根长白山,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他,说,哥,我打听了。刘杰是下午两点左右死的,报案的是沙厂做饭的李阿姨。死者在办公楼门口被人袭击,致死原因是左后脑被钝器击中,身上应该没有其他致命伤,现场没找到作案工具,不排除是熟人作案。

    陈涛抽了口烟,说,我记得沙厂门口有监控来着?上次有人讨债二虎还拿录像视频用来做证啊。

    查了,白天沙厂基本没有人出入,大翻车和抓钩司机一般晚上八点才来,今天下午只有二虎和做饭的李阿姨在厂里,都没走出过院子。小刘看了看院子四周的高墙,说,作案的凶手一定知道摄像头的事儿,保不齐是跳墙进来的。

    陈涛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想,刘杰这逼不是好人,他的案子还真心不愿意管。其实,要说这件案子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不难在刘杰生前得罪的人比他儿子班级里的学生还多,从仇人查起怎么都能查到些蛛丝马迹。难在刘杰和二虎都是穿一条裤子的,这二虎不简单,光是他想想陈涛就头疼,更别提他头上的那些神仙了。

    一切都等明天法医的结果吧,说完,陈涛将烟头踩灭。小刘连忙点头,咯咯直笑,不用加班,他自然挺高兴。

    哦对了,想起个事儿,你一会送我到家,完了把车开去修理部把后杠给换上。

    次日,大雾弥漫,整个镇子如同飘在云端。派出所里刚开完早会,陈涛和小刘在二楼的照相室喝茶,今天所里像个农贸市场,难得找到一处清净地方。

    小刘说,哥,你说这刑侦大队的要是天天往这边跑,老崔是该高兴还是上火呢?陈涛摸了摸自己的寸头,嘿嘿一笑,能破了案就高兴,破不了就上火呗,就这么点事。小刘又往陈涛旁边凑了凑,说,哥,老崔让我们积极配合刑侦队,你说咋个配合法。陈涛说,咋配合,该咋配合咋配合。小刘有点着急,一会站起来一会坐下,来来回回好几次。说来也是,刘杰这案子应该是他来所里遇上的第一起命案,年轻人心盛,总想出出风头,很正常。

    陈涛见小刘一上一下的心里忙慌的厉害,赶紧拉住他说,别窜了,跟猴栖子似的,刘杰这案子是由分局的人负责,咱们就是个打杂的,干点端茶倒水的活儿就行,你别跟着瞎操心。

    小刘听完,刚坐下又站了起来,说,哥,这警察抓贼不是件天经地义的事儿吗,什么负责不负责的,我看分局的人也没见得有多牛逼。

    陈涛拍了拍小刘肩膀,示意他小点声。听着啊刘儿,老崔这是明摆着不信任咱们,自打那几个精壮的随老所长一起下马,这所里不是老逼蹬就是新兵蛋子,你还能指望这些人破案?

    小刘有些挂不住脸儿,说,有些事我都不想说,但今天话都说到这了,我就讲俩句,涛哥你也别生气。

    陈涛放下茶缸,嘿嘿一笑,说,你说。

    我到所里也快一年了吧,这期间我承认,跟你学了不少东西。查老虎机,去ktv抓人,追小偷,呃.....贴宣传海报,但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啊,你还有不到一年兴许就调后勤去了,我呢?我才不到三十,你就想让我在这破地方混一辈子?

    陈涛笑眯眯的看着小刘,这小子瘦的跟竹竿儿似的,挺板正的警服穿在他身上直兜风。自己年轻的时候穿警服是啥样的呢,怎么着也应该比小刘魁梧一点吧,陈涛有点记不起来了。

    陈涛正了正小刘的警衔,心里想,当警察的谁不想抓坏人,立功升职,可只有等到他到自己这个年龄才能明白,有些事可不能削尖了脑袋往前冲,搭上自己也就算了,弄不好连亲人都得搭上。这些事陈涛不敢想,每次回想起来这心就老了好几岁。

    还是想想年轻的时候吧,哦对,自己刚做警察的时候警服还不是黑色的呢,也难怪他想不起来。

    晌午一过,刑侦大队的那帮人回到了所里吃饭,期间听说法医鉴定结果出来了,死者刘杰后脑骨大面积粉碎,从尺寸上来看应该是大锤等钝器所致,死前并没有打斗的迹象,现场也没有发现明显脚印和线索。

    涛哥你咋看?小刘问陈涛。

    陈涛放下筷子,说,应该是熟人作案,行凶者将其从屋里引诱出来,然后在门口埋伏,瞅准机会一击致命。小刘点了点头,说,不愧是老警察,对凶杀案的确有一套。陈涛一愣,合计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狠狠的踢了小刘后腚一脚。

    吃完了饭,陈涛准备去趟片区,早上接到报案说河西村有聚众赌博,麻将打得挺邪乎,据说把新下的回迁楼都抵押上了。出门的时候,他才觉得少了点啥,想了一会才发现,小刘不见了踪影。

    掏出电话打过去,得知小刘在二虎沙场,支支吾吾的他也说不明白,陈涛怕他再出啥事,连忙往开沙厂开。

    这小刘大名刘启,一年前来到所里,警校专科毕业,人没毛病,就是办事有点虎,欠考虑。前段时间他们一起在祝家一处六合彩庄家蹲点儿,逮捕的时候给人胳膊都掰骨折了,要知道,对方只是个四十多岁的普通妇女。这种事之前也发生不少,也不知道这孩子性格咋就这么冲,最后陈涛实在怕了,每次行动前都得做他一番工作,让他谨记咱们是执法者,一切都得按照法律程序走,这次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学会擅自行动了。这二虎脾气臭,二人都属火药筒,可别他妈打起来,陈涛心想。

    到了沙厂陈涛进屋一看,妈的,多心了,人家正和二虎坐沙发上喝茶呢。

    这不我涛哥吗,有日子没见了啊。二虎扯着个破锣嗓子喊到。

    君子之交淡如水,没有事咱俩总见啥啊。陈涛说完,看了看旁边正在喝茶的小刘。

    还是咱们涛哥有文化,这小词给你捅的。二虎起身,脖子上挂的链子叮当乱响,陈涛看着他身上穿的那件绣有一只张嘴老虎的背心眼熟,前一阵子和女儿一起逛商场的时候好像看到过,不便宜。

    二虎从柜子拿出一盒普洱,沏好了端到陈涛面前。满脸堆笑说,涛哥,你这小兄弟挺有意思,比你有意思。

    陈涛没说话,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二虎坐下,手里一边盘着核桃一边说,涛哥,这我兄弟的事,你得给我做主啊。

    第一,我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第二,你二虎也没啥冤屈,什么做主不做主的。事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二虎听完,脸上的笑就像是公交车上的屁,收也不是,放也不是。这个陈涛膈应了他好几年了,他是一点死招都没有。

    小刘看出了气氛有点不对,立刻打圆场。涛哥,陈厂长挺配合我们工作,该调查的都调查完了,咱们回局里再说吧。

    陈涛的屁股刚挪地儿,二虎连忙起身相送。临走的时候,陈涛摸了摸二虎身上的大虎,上面烫了钻,面料也挺有手感。你这衣服挺花稍的,啥牌子的?陈涛问。二虎笑笑,说,我也忘了,好像叫什么爱德哈迪。陈涛说,阿迪啊?二虎摆摆手,说,不是阿迪,哪天我给老哥买一件。陈涛也跟着摆摆手,说,别介了,不合适,我一个警察穿这个不就和你一样了。

    上了车后陈涛就一直没说话,小刘有点发慌,连忙说,陈哥,你别生气,我也没别的意思,合计过来替你了解了解情况。

    你可别替我,你自己想查就说自己想查,别带上我,以后你的事我可不管。陈涛说。

    别啊哥,没有你我是个啥啊。小刘给陈涛点了一根烟,见陈涛表情稍有缓和,继续说。哥,你好好想想,老崔现在睁眼闭眼瞧不起咱俩,巴不得给咱俩弄走,这个节骨眼你可不能怂啊。要我说,刘杰这个案子就是咱俩翻身的机会,咱俩把这个案子破了,一来让他知道你老陈宝刀未老,二来为了您转职之后的路途更加顺利,三来也算您老对晚辈我的教育,以后也为您职业生涯增添一些谈资你说是不是。

    小刘的这一番话给陈涛逗乐了,没成想这小子话还挺赶劲儿,句句往心窝子里钻。也成,这姜太公年七十而相周,九十而封齐,自己才六十不到,尚能得瑟得瑟。一想到这,一股热气从尾巴根儿窜到了头顶,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得端着。

    你和二虎都唠什么了,和我说说。陈涛问。

    主要就是问了他一些沙场的事,前一阵子刘杰和谁闹过矛盾,还有刘杰遇害的时候他当时在哪,在干什么。这是我做的记录,一会你拿去看一下。说完,小刘自己也点上了一根烟,一直板着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陈哥,这案子不太好查。你看,这刘杰光棍儿一个,生前树敌无数,听说死的第二天早上夜里还有放鞭炮庆祝的。二虎在前康村开沙厂的时候刨了不少村民的苞米地,最后都让他摆平了,是个不要命的主儿,村里的人对他又恨又怕。同村的陈农和李晓旭和他打过架,还有和他一起竞争治保主任的洪凯,是个退伍兵,据说身手不错。棘手的是,刘杰在其他几个村子也是人腥狗臭,早些年他动不动就在镇里饭店打架,方圆几里有头有脸的爷们都让他得罪了个遍,说句不该说的话,这货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

    事儿既然发生了就别怕麻烦,查,挨家查。

    此时,晨间的浓雾逐渐被阳光驱散,小镇终于浮出了水面。一台标着警察的捷达车飞速的从公路上驶过,只留下几片梧桐树叶,在空中飞起,打转,又落下。

    拆迁后的前康村像是遭受到了空袭,村中一片残垣断壁,板油马路上也长出了荒草,即便还有几栋未拆的房屋,其形态也是破败不堪,处处透露出来阴森可怖的感觉。这里的常驻居民除了三两户钉子户外就是几只流浪狗,每当太阳落山就能听见此起彼伏的犬吠声。

    陈涛和小刘将车停在离二虎沙场旁不远处的土道上,一边抽烟一边探讨案情。总结总结这两天的调查结果,首先,他们调查了嫌疑最大的陈农和李晓旭。

    陈农在王家高速口开了一家焊接修理部,主要焊接附近那些开焊的翻车和抓钩,因为二虎欠他五千块钱一直赖着不还,去年过年要账的时候还和刘杰打了一架。二人在雪地里打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都没劲了,躺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后来,刘杰欲找人打陈农,扬言要卸他一条腿,被二虎拦下,二虎提议,这事就这么算了吧,你打人在先,钱就不还了,昔日的债一笔勾消。陈农为此怀恨在心,明明自己也被刘杰打的够呛,凭什么五千块打了水漂。但由于二虎势力实在太大,他也只能吃哑巴亏,有几次他经友人鼓动,甚至要提刀手刃了二虎和刘杰,均被其妻子拦了下来。

    当陈涛小刘赶到修理部的时候,陈农正在给一台倒骑驴焊接棚顶,焊条发出的强光让陈涛连忙撇开脑袋。

    陈农三十几岁,方脸,个子虽然不高但一身腱子肉。以至深秋,却还身穿一件单衣,他拿开焊帽看了看身穿制服的陈刘二人,没说话,继续拿着焊枪往车上怼。

    唉唉唉,停一下停一下。小刘蒙着眼睛走上前说,没看见有人来了啊。

    陈农停下手中的活儿,站起身自顾自的走进了简易房里。

    这小子还挺他妈拽,陈涛连忙拽住欲上前的小刘。

    走进简易房,发现不到十五平米的小屋里堆满了工具和零件,白色的墙壁上被黑色油渍渲染,如同水墨一般。只有一张单人简易床还算干净,陈农坐在上面,正用手抠着脚后跟上的死皮。

    陈农,我们是王家派出所的,希望你能够配合调查。10月11日下午2点,你在哪里?在干什么?陈涛说。

    陈农没立刻回答他,隔了一会拿出了手机翻看了一会,随即说,那天我接了个外活,去甘河子给人焊大棚去了。说完,将电话递给了陈涛。

    陈涛接过手机一看,10月11日上午八点半的时候,显示了一个号码的聊天记录。于是,他把电话递给小刘,示意他记下来。

    这个人叫什么?陈涛问。

    周连福。陈农答道。

    刘杰死了的事你知道不?陈涛说话的时候,直勾勾的盯着陈农。

    知道,这逼该死,但你查不着我,人不是我杀的。陈农说。说话间,陈涛注意到陈农面如死水,这让他不禁心生怀疑。根据他的经验,审问时即便和自己没关系,当事人也应该表现出生怕自己被怀疑的慌乱,可陈农脸上却很平静,平静的让人觉得可怕。

    接着,陈涛又问了几个关于刘杰和二虎沙厂的事,觉得没什么特别的漏洞,便起身前往甘河子找周连福,要是他能证明的话,陈农就能排除嫌疑。

    离开修理厂的时候,陈涛的眼睛突然锁定在了门前摆放的那把铁锤上,那是用来敲击钣金用的,锤柄虽然锈迹斑斑,但依旧透露出来一丝寒光,直到从周连福嘴里得知当天陈农确实在地里焊接大棚时,他才真正松了口气,逐渐将那把铁锤从脑中拿走。

    李晓旭住在前康村回迁楼,拆迁之后的他一直待业在家,妻子在附近一家食品厂上班,家里全靠她的工资和拆迁补偿款维持家用。陈涛和小刘登门拜访的时候,他正在家里看电影,茶几上堆满了瓜子皮,屋子里面飘荡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10月11日下午两点,我想想啊.....对,我在家里玩游戏。电脑有记录。说完,他打开电脑,登录了一款篮球游戏。经小刘确认,档案上面的时间确实是10月11日下午。但这并不能用来当作他不在场的证据。

    去年你和二虎是因为什么打的架?陈涛说。

    李晓旭突然面露难色,本想随便说两句搪塞过去,可见到陈涛和小刘认真严肃的做着笔录,想想还是觉得事关重大,如实反映比较好,所以还是将他与二虎的恩怨一并托出。

    我媳妇赵婷婷是我小学同学,人长得漂亮,能说会唠,啥啥都好。就是吧,有点小嗜好,好打个麻将,没日没夜的打。之前光是打麻将,十二点前散了局就回家,现在不知道从哪时兴散了局后赢钱的还要请大伙儿吃饭唱歌一条龙。我总和她说,麻将输点赢点都是常事,我也不阻拦,但是你一整就整到后半夜两三点这谁能受的了,那麻将社什么人都有,我让她少和那帮人混。但谁成想她就是不听啊,我一说她她就反过来说我,说我混吃等死,说她耍也是耍自己挣的钱。我心想也对,谁让自己没本事呢。最后她不让我碰我才知道出事了,八成她在外面是有人了。

    开始我们总干,后来也懒得吵。我心想着每天有个免费给我做饭洗衣服的就行呗,不让弄就不弄,我他妈也出去找。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年吧,她先受不了,说是要和我离婚,还说自己跟的是刘杰。我心想,跟了就跟了吧,自己也有错,就当自己自行车被别人骑了一下,但离婚肯定不行,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可谁知道刘杰这逼满村说我媳妇胸大逼又紧,说赵婷婷平时看着挺温柔,一到床上叫声像老虎。话传进我耳朵里后,我拎着锆把就去二虎沙厂了,后来的事,后来的事你也知道。

    陈涛费了好大劲才起来,当年案子的确是他给解决的。刘杰打掉李晓旭两颗门牙,赔了他六千块钱,事就了结了。但李晓旭和他媳妇最后咋样了他不清楚。

    后来呢,你又和刘杰有什么交集没有?陈涛问。

    没,我媳妇知道刘杰传话的事也是气的不打一处来,立马就跟他断了。现在对我挺好的,我也更自在,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自己过的舒服比啥都强。李晓旭说完,陈涛也没再多问,起身告辞。

    出了李晓旭的家门,小刘开始表达自己看法,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但总体还是觉得李晓旭的可能性不大,对于这样一个奇葩,要不是有人格分裂,是绝对干不出来杀人这件事的。

    没办法,只有在洪凯和李阿姨这两条线寻找突破了,看来案子远非陈涛想的那么简单。后来的进展是洪凯在案发那天开挂车跑去四川,直到昨天才刚回来,妻子和跟车司机都能作证,可以排除嫌疑。李阿姨别提了,自从看见二虎尸体后李阿姨生了一场大病,陈涛二人还没等说上话呢就被她的儿子们赶了出来。

    小刘看着车窗外的二虎沙厂愣神儿,厂子坐落在村北,在浑河分流的一汪水坑旁。水坑最早是个养鱼池,后来被二虎买下在旁边建了沙场,采砂后水坑是越挖越宽,越挖越深,周围逐渐形成了一个高约十几米的悬崖,悬崖边儿眼看着就要逼近沙厂的围墙。小刘想,总有一天,这沙厂大院也会像周边的玉米地一样坍塌,最后不复存在吧。

    要我说就他妈都给他们抓起来,好好地挨个审一审,我就发现现在的警察怎么当的这么窝囊呢,早知道这样当初我还念个屁警校啊。

    那你现在就把警服脱下来吧,明天就滚。陈涛没好气的说。案子的停滞让他的心情也变得很差。

    回所里的这一路上,小刘一直没说话,显然刚才被陈涛的话噎的够呛。

    下班回到家,陈涛刚一打开门就闻到了菜香味儿,那味道很熟悉,惹得他肚子咕咕直叫。脱了鞋,走到餐桌旁,他轻轻将盖着盘子的锅盖掀起。果然,盘子里面是他最爱吃的辣椒炒肉。他看了一眼窝在沙发里的女儿,那丫头一直盯着电视看,也没注意他,电视里正播放的是一帮青年男女做游戏,其中一个被另一个推到了游泳池里,女儿跟着咯咯笑起来没完。

    爸,你啥时候回来的。陈娇说。

    陈涛饭都快吃完了,女儿才发现他。他拿起碗筷,放到水池,撸起袖子开始洗,边洗边说,娇娇,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电视别开太大声,进了人你都不知道,这马上就快过年了,最近沈阳发生不少入室盗窃案,偷点东西倒是不怕,万一这贼起了歹心呢,你过完年就十七了,你就不能....

    陈涛转过头,发现女儿根本没在客厅,房间门也被她关上了,陈涛摇摇头,只好作罢。都说这女孩十七八不能说,但他总也控制不住,娇娇的性格越来越像他妈,又倔又野,前段时间在学校打架,给人姑娘头发薅掉好几绺,到了学校又是赔礼道歉又是好言相劝的,最后实在没辙,带着那个丫头去商场买了个MLB的帽子,花了好几大百。

    当年和李小菊离婚后,他就决定搬到市区里的老房子里住,一来是为了女儿的安全,王家镇这片儿地痞流氓多,可别让自己姑娘牵扯进来。二来是这里教学质量属实太差,学生素质也不高,怕她学坏。自己上班远点不怕,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女儿嘛。可生活还是跟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有啥样的父母就有啥样的孩子这话一点没错,女儿和她妈一样不让人省心。

    吃完了饭,陈涛在阳台打了几个电话。主要内容就是问问前康村的几个熟人,看看能不能对刘杰的案子有所突破,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因为线索中断,刘杰的案子在年前结案怕是没戏了,分局的人取证后也一直没有下文,也无计可施。最后,干脆所长崔天凯也泄了气,转而把精力放在年前的盗窃案和聚众赌博上。

    直到刘杰案发半个月后,村长王启贵的一通电话才使案子有了一些新线索。

    电话里,王启贵说自从刘杰死后,刘老汉的孙子刘革就再没有出面过,这事蹊跷,凶手大有可能就是他。陈涛挂掉电话,猛一拍脑袋说,我咋把这事给忘了。他先是在所里找出刘老汉当年自杀的档案,然后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前康村回迁楼,向王启贵了解情况。

    开往村长家的这一路上,陈涛向小刘说起了当年刘老汉的自杀经过。

    六年前的秋天,王家派出所接到报警,说是在前康村浑河边的一片瓜地里看到有人上吊自杀。当陈涛等人赶到现场时,只见一个七旬老汉吊在移动通信的信号塔,随风摇晃着。经确认后得知,死者名叫刘庆国,前康村人,那片瓜地就是他的,瓜地上的瓜棚是他的住所。

    刘庆国年轻时当过胡子,文革时又被揪出来,听说被收拾的挺惨,后来一直靠种瓜为生。听说这刘老头性格古怪,虽然有儿有女,但他跟谁也过不到一块儿去,只能独自守在瓜棚里。这期间,只有孙子刘革常来看望他,刘革小的时候得了脑炎,做过两回穿刺,脑子不太好使,也没上过学,平日里不是在村子里闲逛就是去瓜棚听他爷爷讲三国。

    那阵子移动通信在全市郊区立信号塔,正巧占上了刘老汉的瓜地,移动公司负责人便开始和他协商补偿条件。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刘老汉子女耳中,几个狼崽子闻到了血腥味,都赶了过来想要分点补偿金。最后刘老汉急了,死活不同意立杆,这钱啊谁他妈也别想得。

    当时刘杰在王家镇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算是个“社会人”,和刘老汉还挂点亲戚。经人介绍,移动公司就把这事交给他来办,从中给他点好处费。可谁成想这刘老汉软硬不吃,扬言到,谁要在这立塔那就踏着他的尸体过去。刘杰犯了浑,找几个人小伙子把老汉抬走,一夜之间赶工将杆子立了起来。等老汉回到家里的时候,傻了眼,这杆子不仅立了,还立在他的瓜棚门前,这不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呢吗。当晚,他喝了半桶的散白酒,越喝越生气,心里就是拐不过来弯儿,最后,他拿着床单爬到信号塔上,自己给自己吊死了。

    我好像见过那孩子,算一下今天也有个十七八岁了,虽然智力有些问题,但还不至于到完全痴呆的地步。会不会是他打死了刘杰呢?陈涛心想。

    当二人赶到刘革家里时,开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看样子应该是刘革他妈,屋里就她自己,陈涛小刘进屋后,看到灶台在做开水,整个屋子里飘满了水蒸气。

    说明来意后,那个女人表现倒也平静。据她交代,刘革爸在南方打工,每年过完年才能回家。刘革在市里的音乐虫KTV上班,单位有宿舍,也不怎么着家,上次打电话还是在半个月前,刘革要她汇二百块钱到卡里,说是打不开点儿,开支后还她。后来还说了些关于刘革智力的事儿,当妈的没有说自己孩子次的,就算是真不行也不能当外人说。

    临走时二人决定去刘革屋子里看看,刘革妈说应该的,积极配合。

    刘革的卧室不大,一张单人铁皮床基本占了大半个房间。屋里乱七八糟啥都有,小霸王,游戏带,纸卡片,还有拆的七零八落的四驱车。墙上还贴着一个长发飘飘纹龙画虎的男人,海报的左下角卷起了边儿。

    陈涛皱了皱眉,将画撕了下来,就是因为这个男的演的电影,现在就连上初中的小逼崽子都学着他们拿着刀砍人。

    陈涛搜查房间的时候,没听见小刘说话,转头一看,小刘正坐在床上看漫画书,陈涛摇了摇头说,你看的啥?

    魔兵传奇,说了你也不知道。

    有意思吗?陈涛凑过来看,书上花里胡哨的,人都是大眼睛大脑袋,看不懂。不过,有样东西他倒是眼熟的很,想到这,陈涛一激灵,连忙问,这黄毛小子使用的兵器是个锤子吗?

    小刘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哎呀你看我这脑袋,这银太的兵器随着意识形态不断变化,其中有一样可不就是个锤子吗。

    陈涛敲了两下桌子,说,今天晚上加会儿班,去趟音乐虫。

    为了掩人耳目,小刘将警车停放在音乐虫旁的小巷里。陈涛和小刘身着便装来到了KTV大厅。

    当班经理是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白衬衫加灰马甲,梳着个大背头,当陈涛二人表明身份后他显得挺兴奋。

    刘革上夜班不假,可直到25号以后就再没来过,这里的服务员都这样,总他妈请假,说来就来,想走就走,都赶成他们家开的了。刘革犯啥事了?经理说。

    你这几天就没联系过他?他在你们这有没有要好的朋友之类的?陈涛问。

    联系不到,电话一直关机,这小子挺格路,脑子不太好使,印象最深的是他刚来的时候,把顾客果盘儿弄碎了,让我说了几句。没成想咣咣俩啤酒瓶子就往自己脑袋上砸,从那之后谁也不敢惹乎他,更别提在这有啥朋友了。前两天听人说他回宿舍取行李,也没多问,心想着,回来取工资的时候扣他点儿钱,然后就直接让他滚蛋。对了,这刘革犯啥事了?

    别瞎打听,你们宿舍在哪?现在宿舍里有人在吗?小刘问。

    就在ktv后身的老楼里,应该有人吧,反正现在也不忙,我带你们过去。

    刘革住的宿舍是一个四十平左右的大开间,四张铁架床,上下两层,中间摆了一张由两张桌子拼凑出来的平台,上面啥东西都有,笔记本电脑,酒瓶子,还有用报纸盖住的剩菜,一个小伙子发型凌乱,赤裸着上身,正在专心的注视着电脑,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臭袜子夹杂白酒的味道。

    这个就是刘革住的床位。经理指着一张空铺面说到。

    陈涛和小刘小心翼翼的走到铺位边,检查了一下,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就是上铺床板上被刻了几个字,勾勾划划的看着像是日本字。

    上面的字是刘革刻上的?刘涛问宿舍里的乱发小伙。

    是他,那逼枕头下面塞了一把弹簧刀,没事就拿出来玩雕刻。乱发小伙说完,陈涛又问,刘革在宿舍里天天干什么?他走之前有没有感觉哪不对劲?乱发小伙说,看动画片,扒开眼睛就开始看,完了有的时候好举个杠铃,一举就是一下午,这逼挺壮实,胳膊跟我大腿一边粗。陈涛说,临走的时候他没说去哪?乱发小伙说,没,一声都没吱,前段时间这小子欠我一顿米线钱,我也没敢要。

    陈涛问完话,看了小刘一眼,小刘对经理说,那行了,刘革要是回来的话第一时间通知我们。经理点头说,好嘞。

    好不容易公干到了市内,陈涛和小刘决定去附近的一家回民馆吃饭,两碗羊汤,两屉烧麦,俩人吃的不亦乐乎。

    前几天刑侦大队的人来了,勘察一下现场又走了,我看啊,上头应该是催他们快点结案,涛哥,你说这凶手会不会是刘革呢?这马上就快过年了,他能去哪呢?

    这刘革手里头没有多少钱,肯定跑不了太远,回到所里后发个通缉令。说完,他把碗里最后的汤一饮而尽。但目前最让他头疼的并不是找不到刘革本人,怕就怕这刘革手里没钱,再惹出些事端。

    但是过了七个小时后,他的那些念头便被一则消息打消了。早上五点,派出所接到报案,有人声称在北山的一处山洞中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

    当陈涛和小刘赶到现场时,发现山洞口处堆积了十好几堆大大小小的粪便,像是黑色的脓包,十分恶心。再往里走,发现山洞内铺有被褥和衣物,食品包装袋和矿泉水瓶散落在各地。躺着的尸体已经腐烂,传出一阵阵恶臭,根据尸体腐败程度来看,法医初步鉴定最起码曝尸超过了一个礼拜。

    小刘有点看不下去,赶忙逃到一旁,扶着一颗柳树就开始吐了起来。陈涛其实也想吐来着,但是迫于面子还是忍住了,他的眼睛一直往洞里瞄,看看能不能在洞里寻找到什么线索。

    在山洞的角落,陈涛发现了一根白色的管子格外引人注目。他向法医打了声招呼后,硬着头皮跨过了尸体。走进一看,那管子下面是一个抽屉大小的铁块儿,陈涛见过这东西,这是一个装修用来砸墙的锤子,因为pc管子有一定的弹性,所以砸起墙来冲击力十足。陈涛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在这具男尸就是刘革?

    据目击者张大爷表示,早在半个月前就发现山洞里好像有人居住,开始以为是拾荒者乞丐什么的,也没太注意,后来路过那里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死猫死狗味,走进一看,才发现那人死在了里面了。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经死者的衣物和鉴定中心结果表明,北山上的男尸正是犯罪嫌疑人刘革。死者身体多处有擦伤,根据现场的刀具指纹和其腹部上的伤口来看,怀疑死者生前应该是刨腹自杀,但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性。另外,在山洞中锤子上发现的血迹和刘杰的DNA高度符合,根据事发时间推算,刘革极有可能是杀死刘杰的凶手。

    消息一出,所长崔天凯连忙给大家开了个会。会中特意强调陈涛和小刘对刘杰一案作出的贡献。然后又说迫于上方压力,刘杰一案需要尽快解决。虽然刘革已经自杀,但其人证物证俱在,足以说明其是杀死刘杰的凶手,自己也可以向上面交差了。

    在他讲话期间,陈涛和小刘频频交换眼神,他俩的心情可不像崔天凯那么轻松。依旧有几个问题困扰着他们。

    首先,刘革为什么会自杀?他身上的擦伤是怎么来的?其次,他为什么还会留存作案工具?这几个谜团尚未解决,刘杰的案子就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告破。

    开完会后,陈涛和小刘二人来到派出所门口抽烟,眼看着足足半盒烟都快抽空了,二人依旧沉默不语。

    镇上的三牙子饭店里,王启贵和陈涛面对面坐着。二人面前摆着四样菜,溜肥肠,醋溜土豆丝,菠菜花生米,还有一小盆酸菜血肠,盆下面燃烧的酒精块滋滋作响。此刻,王启贵眼皮耷拉着,手在空中划着圈儿,从一旁的酒瓶数量上来看,俩人应该喝了不少。

    六年前,要不是刘革,估计二虎就被刘国庆打死了。王启贵说话的时候舌头直发硬。

    还有这事?陈涛接茬儿说。说完,他感觉酒醒了一大半,因为这正是他今天来找王启贵喝酒的目的。

    你以为这刘国庆是吃素的?人家年轻的时候可当过土匪。二虎立杆的第二天,刘老汉准备拿土枪打死二虎,那把枪就被他埋在了浑河边上一颗梧桐树下,可当他准备取枪的时候,发现枪已经被人挖走了。

    刘革干的?陈涛问。

    对,这小子别看平时傻里傻气的,关键的时候可一点不含糊。他早就想到刘老汉要杀二虎,所以才干出这事。但刘老汉不这么想啊,他合计,自己儿女对我不好也就算了,就连自己最疼爱的孙子也向着别人,心想还不如死了。

    你是说,这孩子不是真傻?陈涛问。

    真傻假傻不知道,看怎么定义了,爱因斯坦眼里咱们还都是傻子呢。王启贵抿了一口酒说。

    陈涛被王启贵逗乐了,没成想这老家伙还能用爱因斯坦举例。后来,他又问了王启贵一些村里的事,觉得没什么好问的就准备结账,走到吧台一问才知道,账已经被王启贵结完。王启贵要送他回家,他死活不用,偏要自己走,说是散散心,王启贵想,担心谁也不用担心警察吧,所以也就没再坚持。

    陈涛从饭店出来后,脑袋一见风便开始发沉,路也走不直了,迷迷糊糊的找到一墙根就开始吐。觉得肚里再也没有能吐的东西了,他便掏出手机给女儿刘娇打电话,第一遍没接,第二遍也没接,正准备打第三遍的时候,突然眼前一片漆黑,紧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感笼罩着他的全身,陈涛倒在马路边,睡着了。

    当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房间里,女儿娇娇正端着一盆水走进来。他觉得自己脑袋像是被打了一棍,可身体和四肢却前所未有的舒服。

    爸,你变了。陈娇说。陈涛一怔,问,我变什么了。你不但变得夜不归宿,现在还宿醉街头了,你看看这是个警察该干的事儿吗。陈娇说完,陈涛没说话,一直咧嘴笑。就在他刚要拿走额头上的湿毛巾就被陈娇制止住,你就老实呆着吧,也让你闺女照顾照顾你,以后啊就没这节目了,你可得珍惜啊,陈娇说。

    陈涛一愣,连忙起身问,咋回事?

    你看看,激动什么,你总激动,赶紧躺下。我妈说让我明年去她那,说给我报了个什么什么桃源高中,是私立的,高中念完直接去国外留学。陈娇从抽屉里拿出零食,一边吃一边说。

    陈涛听完后心里像拧了劲儿,很不是滋味,女儿跟着王小菊混应该差不了,更何况娇娇马上就要到十八岁了,是个大丫头,该有自己的选择。即便有些不舍,但他也没表现出来。

    爸,你和谁喝这么多酒啊,要不是有个路人接了你的电话,我可找不着你。你可真沉,我和出租车司机俩人废死劲才给你弄上车.....

    陈娇说话的时候,陈涛没怎么听,心里一直想着最近发生的事。陈娇,王小菊,刘杰,二虎,陈农,李晓旭,仿佛️有个人有故意在给他脑袋里放电影一样,电影主演就是以上的几个名字,内容就是刘杰一案的来龙去脉。

    不想了,太累,陈涛本想和女儿说两句话,但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

    刘杰结案后一个礼拜,陈涛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今天虽然是休息日,但他还是没到五点半就起床,没办法,老了觉也跟着少。女儿还在北屋睡觉,他特意调低了音量,此时的北方频道正在播放天气预报,报道说沈阳今天将迎来本年度的第一场降雪,这场迟来的雪终于要和沈阳的朋友们见面了。陈涛感觉心里发慌,很不痛快,看了一会儿后他就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拳,赶忙套上衣服,连小刘都没来得及通知,独自一人驱车前往北山的山洞。

    赶到北山的时候,天还没大亮,整个山野笼罩在一片幽兰之中。陈涛的手电筒发出的光线穿过薄薄雾霭,照的地上的银粉闪闪的发光,那是因为昨晚霜降的缘故。

    山洞里的杂物虽然已被清除,可洞内依旧阴森森的,潮气打透了陈涛的衣服,直往他骨头缝里钻。他搓了搓手,拿着手电开始一点一点的仔细搜寻着,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眼看着一个小时就快过去了,陈涛依旧一无所获。即将到来的大雪马上会把山野掩埋,那样的话刘杰这个案子也会被大雪永久的封存起来。他无奈的将手电照向山洞内壁,这时的石壁上陡然浮现出一张人脸来,正痴痴的嘲笑着他。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升起,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投射到山野之中。借助日光,他又在洞口附近搜查了一会儿,偶然一转头,他发现离山洞不远处的一处枯草地上,有一个闪闪发亮的小东西,若不是晨光折射所致,谁也不会注意到它。

    陈涛走进一看,发光的东西是颗钻。

    他连忙打电话给小刘,半个小时后,二人在二虎沙场碰头。

    陈涛和小刘会面后,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并交代给他,并且反复这次行动不要打草惊蛇。他们俩悄悄来到二虎沙厂,先是找到了二虎的吉普车,陈涛让小刘砸开二虎车的挡风玻璃,取出了行车记录仪,然后赶回所里,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一切结果都会水落石出。

    小刘将行车记录仪的储存卡放进读卡器,根据行车记录仪显示,二虎分别在12月的12,14,17日开车前往北山,将车停放在附近的农大实验田附近。画面中记录了二虎手拿的水和食物,食品包装和水瓶品牌和山洞内的基本一样。看来,刘革的死,很大程度上与他有联系。

    关上电脑后,陈涛立刻通知小刘,让他通知所长下令逮捕二虎。

    但可惜的是,当警队来到沙场时,二虎已经跑路了。

    我就不信了,这才不到他妈一个小时,陈涛就能长翅膀飞走?

    陈涛的咒骂不断的在派出所走廊回响着。

    三天后,二虎最终在苏家屯被捕,经一番审问,二虎交代了杀死刘革的事发经过。

    两个月前,刘杰和二虎因为偷沙分脏不均而产生了矛盾。二虎生怕刘杰反咬一口,于是便动了杀心,他知道刘杰仇家很多,前康村刘庆国被逼死之后其孙子刘革更是恨他入骨。经一番打听之后,他前往音乐虫找到了刘革,并且鼓动他,只要杀死刘杰,自己不但会给他一笔钱,还会帮他跑路,让他去新疆躲避风头。刘革听完二虎的一番煽动后,第二天便潜入在了沙场,等着刘杰出门时一锤将其砸死。得手之后,二虎将刘革藏到了北山的山洞,过段时间安排人送他到新疆,但谁成想刘革竟狮子大开口,要挟二虎,所以二虎才动了杀心,把刘革双手捆绑住,然后将其刨腹,残忍杀死。

    二虎交代的很平静。询问期间他问陈涛,你是怎么开始怀疑我的。陈涛指了指他的衣服,说,你的衣服,爱什么迪,我发现了你衣服上的烫钻。

    二虎点点头,继续说。后来我发现车被人砸了,这才想起跑路,在去灯塔的时候路过苏家屯高速口,看到有警车,没办法,只能在区里的小旅店住下,没成想不到三天就被抓了。

    陈涛问,你还有什么交代的吗。

    二虎说,没了,但是我这爱德哈迪的衣服一般不掉钻。

    二虎被抓次日,所里组织开会,分局的人也悉数到场。崔天凯当天很激动,就刘杰一案为陈涛和小刘做出了表彰。

    直到大会结束后,陈涛和小刘来到了崔天凯的办公室。

    陈涛坐在沙发上,小刘则直接坐上了他的办公桌,老崔看到了也没说什么,给他俩各倒了两杯普洱茶。

    老陈,小刘,有什么事?崔天凯说。

    小刘看了看手中的茶水。嘿嘿一笑说,没事,来你这喝杯茶水。

    崔天凯听到后也笑了。这多大点事啊,爱喝就给你拿点,对了老陈,你的调任申请下来了,过完年就可以去分局上班了,还有你小刘,明年争取给你弄个副队长什么的。只要你们好好干,我肯定尽全力帮你们。

    小刘看了看老陈,老陈点了点头。

    紧接着,小刘将手铐仍在了崔天凯办公桌上,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老崔,别让我们难做。陈涛递给了他一支烟说。

    崔天凯接过烟,慢悠悠的点上,大口吸了一下,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二虎的手机,那天是你给二虎报的信儿。陈涛说。

    得嘞,说完,崔天凯站起身。陈涛制止住了马上要上前的小刘。只见他走到了储物柜前,将奖状和奖杯取出,然后回到座位上逐一抚摸,陈涛猜他是在和他引以为傲的过去说再见。

    老陈,上次偷沙没有你的事,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崔天凯说。

    陈涛起身担了担身上的灰尘,说,我也动摇过,媳妇孩子都得我养。当每次当我动摇的时候,我就会看一看我帽子上的警徽,它能时刻提醒着我到底自己是干什么的。

    崔天凯点点头,将手铐铐在了自己的手上。

    后来,据崔天凯陈述,就在他刚上任的时候就和二虎达成了协议,成为他新的保护伞。但因为刘杰狮子大开口,触动了他们两个的利益,所以才想出借刘革的刀杀死了刘杰的办法。

    当表明警察身份的崔天凯鼓动刘革行凶时,刘革信以为真,本来脑袋就不好使的他觉得自己是在为民除害,是个英雄。事发之后,他自愿躲到山洞里,等待崔天凯安排跑路。崔天凯大意在了太过自信,他自信的觉得光凭刑警队和陈涛破案那是天方夜谭,但没成想,陈涛和小刘对这件案子是如此的契而不舍,所以,生怕事情败露的他让二虎杀死了刘革,并且做出其自杀的假象。

    崔天凯自首后,案子就算告一段落了,过完年,周边村落相继拆迁,高楼大厦将在这里拔地而起里,这里从来不属于任何人,任何人也不曾真正属于这里。

    若干年后,陈涛如愿被派到分局里做后勤,工作时间早八晚五,双休。女儿刘娇上了高中,但不是什么私立学校,高中毕业后的她考进了司法干部管理学院,学校离家很近,并且拽着他爸办了张健身卡,一有空就泡在健身房。小刘不久后也成为了一名刑警,听说干的不错,破获了几起大案,但无论经历多大的案子,他都会打电话给陈涛,陈涛总能一语点醒他。不过遗憾的是。他俩相约在浑河南岸钓鱼的计划迟迟都未实现。

    去年秋天的一个下午,当他俩再次相聚在王家镇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已经面目全非了。直到他俩来到浑河岸边,看到那条生机勃勃的大河以后,才觉得恍惚重拾起了那段记忆。

    向西望去,夕阳被山脉削去了一半,河水也被映成了金黄色。陈涛和小刘左手拿着鱼竿,右手拽着鱼线,二人坐在浑河岸边,看着河水自东流向西。陈涛不禁想着,当娇娇再有了孩子后,这片河流孕育出的,恐怕就只有美丽与富饶了吧。

    谁知道呢。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血沙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hemcth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