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草地上,我什么都不想。
师兄过来找我,说师父叫。我点点头,继续躺着。
“你为、为什么还不起来?”师兄急了,他一急就、就不利索,“你快、快呀。”
“你别咒我,”我瞪他一眼,
“师兄,我说句心里话,你不要不高兴。师父年纪大了,你不要跟他一样糊涂。”
倪步摇的确不高兴,因为他现在很糊涂。我这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太忠厚。我于是还要解释与他听。
“师兄,你看,你拜入师门多久了?”
“三年。”
“哎,三年,你想想,人这一生有多少个三年?”
“好,好些个吧。”他假装不去看我,我也假装没看见他数手指。
“其实不多,”我突然严肃起来——这很难的,我想要严肃,得把眉头狠狠拧到一块,因为不知为何,我天生是一张严肃不起来的脸,我的嘴角自然的带着笑意,这很奇怪——吓了师兄一跳,“三年,做什么什么不成?我们为什么跟着师父,还不是要学点技能以便将来过活吗?可老头子藏私,不肯全教,我们每天就只是练嘴皮子,真是没什么意思。”
师兄低着头,好一会他才开口:“不能这样说师父,树林。”
我看着不远处的榆树林,感觉那就是我。我TM就叫于树林,这使我不能放肆嘲笑师兄的名字,虽然我很想笑,但好像每个人都会先注意到我的名字。尤其当大家说要上榆树林去,我便咬牙跺脚,我因此废了不知多少鞋子。但是他妈的这有什么呢,我觉得我的名字是一种实物的信仰,不能被这样亵渎。
我见到师父,他对我的迟到有些不满,但也没怎么样,就是踹了我一脚。我哪能忍,除了十七年前我呱呱坠地时没有哭被人打在屁股上,我就没被打过,来山上后,每天领一顿居然是常事,今天只是迟到一会,便被踹了屁股,我于是喊道:“师父你简直不是人!”
师父忽然就楞住了,大概没想到我居然如此出言不逊,一时只觉是自己耳背听错了。但还是反应过来了,他几乎脸瞬间就红了,我有次拿火柴烧温度计——据说是一个漂亮女医生送给师父的礼物——红的也不过如此之快,之后那个温度计爆炸了,跟师父现在一模一样,我真怕师父就此炸的粉碎。
一年后我醒了过来。我脑袋很痛,我浑身都难受,简直的,跟爆炸了一样,我真怕我炸的粉碎。我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师兄过来扶着我:“你不该这样跟师父说话。”
怎么可能!这全是狗屁的臆想,可我如果真挨了老头子这一棒子,那这臆想大概就不算是臆想了。所以我在老头子的棒子敲到我头上前,我赶紧扑倒在他脚底下:“师父,你简直不是人,是神仙啊。七十多了还这么有力气,我刚才屁股差点被你踹散了架,”
说完我赶紧闭起眼,等了好一会,我听到“咣当”一声。我觉得是挨了一下,可是没有感觉,原来是师父把棒子扔到了地上。
师父叹了口气,把我扶起来,我感觉有些受宠若惊,我不知道为何,难道我这一下马屁拍的太好,把我拍到马背上去了吗?
师父开口说道:“你的不满,我大概也清楚,你怪我不肯教你,说我藏私,我也都知道。阿树啊,你可知道和为贵啊?”
“知道的,”我说,原来师父觉得和为贵,才不肯下手打我,这时我也忘了之前师父揍我的事情,只觉得师父很是看得开。“礼之用,和为贵嘛!”
“什么玩意,”师父一瞪眼,“我是问你什么为贵?”
妈的我好恨同音字。
“贵的东西多了去呀,”我翻了个白眼,“什么金银珠宝,古董字画,都挺值钱的……吧?”
我看见师父的手又举了起来,只得匆匆结束我的价值观。
“知道我为什么没把棒子抡下去吗?”
“您,您怕蹲号子?”
“放屁!”师父咳嗽了一声,“你一入师门,生死即由我定,这是你老子当时说的,我虽不以为意,不过你要真是忤逆师道,我就打死了你,也就当放了个屁。”
我虽诧异师父对放屁这个比喻的熟稔,也恨我老子的绝情,于是一声不吭,就听师父放屁,不对,是用“放屁”来骂我。
“我自觉平身所学浅薄,难得你父亲还肯把你托付与我,让我教你些东西,我这些年对你不闻不问,想必你也不大看得起我。”
“阿树不敢,”我赶紧说,这可不是假意表忠心,老头子虽然对我冷漠,可心里对我关照,我还感觉得出,只是他对我要求多而且严厉,却只叫我每周读些他定的书,着实无聊了些。
“明日,你下山去。”
“又要买什么啊?”我假装很不情愿,可事实上我喜欢下山,这简直是无聊的生活中最大的一种调剂。
“不买什么,你下山后就不用回来了。”
我嘴张的有多大,我不知道,但我感觉这句话比师父那一棒子打下来还要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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