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04

鸟铳·步枪·驳壳枪（长篇小说连载之十五）

第十五章 东沙洲保卫战血肉横飞 

东沙，四周临水，面积约30平方公里，位于富春东郊，是富春江下游中一个大沙洲，所以东沙也称东沙洲，它把富春江分割成南北两江，江面狭窄，是渡江的战略要地。

富春城沦陷后，东沙，离日军驻地仅一水之隔，成为浙东抗日的最前哨，日军侵占了江北一线后，企图进犯江南，扫荡浙东地区。

1939年3月21日拂晓，浙江抗敌自卫团第一支队，独自抵抗着装备精良的日军第70师团第42联队的大举进攻，东沙洲保卫战爆发了。

浙江抗敌自卫团第一支队，是一支混合编制的队伍，有部分国军校尉军官和士官，及中共的政治工作者共同组成，极大部分成员是富春一带不愿做亡国奴的手工业者、猎户、耕作的农民。

福生是被富春过来负责民运组训的严秀峰动员后，参加浙江抗敌自卫团第一支队第四大队第七中队的，因为福生早年习过武、擒盗贼、抓土匪的经历，所以是当时各类抗日组织积极争取的对象。

严秀峰，是位秀气的女同志，中共党员，富有牺牲精神，工作能力极强，在很短时间内，就动员组织了大批地方壮丁、妇幼、老人、青少年到抗战的队伍中来。

福生终于还是拗不过严秀峰的说辞，虽然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但毕竟是三十岁还不到的年轻人，内心的豪侠之气，终被严秀峰那张三寸不烂之舌激发出来了。

严秀峰，有一张端庄且柔和的脸，漂亮的大眼睛，还未开口，酒窝就先动了，是位很养眼的女同志，那年才不过19岁的年龄。

福生心想那么多人都投入到抗日运动中去了，连女人都被动员发动起来了，我总不能输给眼前这位19岁的丫头吧！

所以心中主意已定，决定加入浙江抗敌自卫团第一支队，这支有穿军装的、也有穿便服的、有扛中正式步枪的、也有抗鸟铳的国共混编抗日队伍。

福生将参加浙江抗敌自卫团第一支队的决定，告诉了阿冬，阿冬没有反对，这个坚强的村妇知道，丈夫已拿定主意的事，她即使反对也没有用，干脆就顺着他得了。

临行前，她做了福生爱吃的红烧肉、清蒸鲫鱼等菜肴，还破天荒地第一次在家席上端起酒杯，陪丈夫喝起了米酒。

“到了部队上，要自己照顾自己了，凡事要忍着点，不要和人家争吵，喉长气短的没意思。”阿冬知道福生的火爆脾气上来了，跟蛮牛一样，很难控制住，就不免劝上了。

“嗯，我会注意的，阿冬，你就放心好了。”福生端起酒来，先敬了阿冬一杯。男人大丈夫，老公先敬老婆酒的极少，当时农村不兴女的喝酒，奇怪的是女人抽旱烟的，倒是极为普遍。

在福生眼里，阿冬永远年轻漂亮，让他在乡人面前长了脸，阿冬还真的很争气，连续给他生了两个儿子，福生要儿子的虚荣性得以极大的满足。

从此，将阿冬视作宝贝一般，福生尽管去过大城市，当铺学艺、遇见女生，扛过枪打过仗，比一般乡下人眼界开阔，但本质上毕竟还是个农民，有着农民朴实且单纯的想法。

自己喜欢的女人，就要给她幸福，幸福无非就是吃饱了喝足了，和自己的女人上床睡大觉，福生有着一身蛮力，有使不完的劲，每次都要将阿冬生吞活剥了一般，很快就将阿冬云里雾里的畅游奇幻仙境，懵懵懂懂地觉得做福生的女人真幸福------

昏暗的油灯下，阿冬的脸因米酒而微红，眼神也越发迷离了，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少妇的魅惑，福生顿感眼前一亮，忙端起酒壶，给自己的杯子满上，喝了一大口酒压压神。

“娘的，都结婚那么长时间了，儿子也那么大了，杂滴对自己的老婆，还时不时的有想法，真他妈没出息。”福生在心地里暗骂自己。

想到自己的老公要去参加抗日的队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阿冬心一沉，失却了主心骨似的痛了，此刻对福生的依赖感越发强烈了，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拥抱福生，只是碍于树志、树银一对儿子在身边，双手始终没有伸出去。

“你们快吃，吃好了好去睡觉。”阿冬猛地对两个儿子说道，声音很大，不禁福生吃了一惊，两个儿子也抬起头了，望着自己的母亲，眨着迷惑的眼，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娘今天是怎么了？”树银小脑袋瓜在飞快的转着，他是个鬼机灵，“哥，我吃好了。”说着拉起树志的手，就想上楼去。

“回来，都不要脸了，是不是？都洗了再去睡。”阿冬将两个儿子唤住，吩咐树志照顾好弟弟，洗洗后再上楼睡觉。

那晚，夫妻俩在昏暗的油灯下，就着菜喝着酒，似有说不完的话，到后来就都沉默了，谁也不说一句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睛在对话了，此时，所有的话都是多余了，该说的也都已经说了。

最后，似心有灵犀，福生、阿冬两人，同时站起，手拉着手，上楼去了，阿冬先察看了儿子的房间，两个小家伙早进入了梦乡，到姥姥家玩去了，就和福生双双就寝，不免耳鬓厮磨，夫妻恩爱了一场，方才疲惫的睡去。

福生背上鸟铳，朝阿冬和一对儿子挥挥手，就随着严秀峰等人，坐帆船到了东沙岛，第四大队副大队长兼第七中队中队长何惠民带人前来迎接，福生的大名很多人知道，所以福生能到第七中队，用何惠民的话说，“福生，你能来我们第七中队，是我们的荣光啊！”

“岂敢、岂敢，何队长言重了，福生不过是一介草民。”福生很谦虚的回话道。

“小伟，将你的步枪给福生。”何惠民对身后的勤务兵说，小伟很不情愿地将自己的中正式步枪取下，福生也不客气接过来背肩上，将鸟铳、盛火药的大牛角、装铁砂和钢珠的两只布袋，交给了叫小伟的勤务兵。

何惠民对福生早有耳闻，知道他是个热血青年，有一身好功夫，在上海参加过市民义勇军，在闸北和宝山和日本人干过几仗，既不怕死，枪法也精准。

所以见福生肩上的鸟铳，就立马将其换成了5发桥匣装弹的7.92毫米中正式步枪，这款国军正规部队的制式装备。

“好马配好鞍，英雄配好枪，这下就到位了。”何惠民在脑中就是这样想的。

福生能分到他兼任中队长的第七中队，全仰仗严秀峰向大队长鼎力推荐，第七中队兵源基本上都是富春人，只有少量的国军中士和上士，以及几名上等兵，战斗力不是很强，需要懂军事技能，最好是上过战场，和日军真刀真枪干过的战士，福生恰巧都符合这些条件。

所以，福生一到第七中队，就积极配合何惠民，和国军的士兵共同训练富春籍的战士，从最基本的站立、队列、拼刺、投弹、瞄准、射击等项目开始，福生会动脑子，不局限于条列，却因材施教，根据当地的地理、地型、地貌，开展了游击、突击、袭击、阻击等训练，大大出乎国军士兵的预料，不禁对福生很是佩服。

何惠民都看在了眼里，“行啊，这家伙！”对福生顿生好感，心头上很热，只是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的表露。

日军第42联队1000余名官兵，乘弥漫雨雾，从周家浦乘橡皮舟向东沙岛挺进，船队刚驶到江中心，城里日军的75毫米野炮、105毫米榴弹炮，就密集地向岛上开火，顿时爆炸声四起，弹片横飞，泥沙俱下，气浪把部分抗日战士掀上空中，再重重地摔下来。

部分没参加过战斗的人慌了神，有呼爹叫娘的，有拔脚开溜的，福生抬起头来，提醒身边的何惠民说，“何队长，扰乱军心者，杀无赦！”

在执行了严酷的战场纪律后，军心才稳定下来，所以“老兵怕机枪、新兵怕大炮”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机枪，一般程扇面扫射，所以对阵地上特别是冲锋时的士兵杀伤力最大，轻重机枪“嗒嗒嗒”的连续射击声，就连老兵都忌讳三分。

大炮，爆炸声震天动地，能让人耳窍出血，气浪能将人掀到空中，所以新兵特别害怕炮弹爆炸，让人魂飞魄胆。

日军野战步兵快靠岸时，富春城里的野炮、榴弹炮炮火停止了，日军步、炮合成还是相当精准的，军事素养确实高超，这也是日军自侵华战争爆发后，经常能攻城略地的法宝，日军的战力不容小觑。

浙江抗敌自卫团第一支队辖两个大队，火力配系较弱，没有重机枪，每个中队仅只有三挺20发弹匣供弹的7.92毫米捷克ZB-26式轻机枪，战士手上是中正式7.92毫米步枪，仿德国毛瑟7.92毫米汉阳造步枪，部分战士手中是鸟铳，自保尚且困难，何来杀敌乎？

所以，打退日军野战步兵第一波歪把子轻机枪掩护开道的进攻，排子枪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所谓“排子枪”，就是驻守阵地持步枪的战士，以班为战斗单位，一般班长在头，副班长在尾。第一发子弹往往由班长率先击发，枪响后，第2支、第3支一直延续到第12支步枪依次击发。

此战法，可维持拴动步枪火力持续不断，战士可从容完成退弹壳、顶子弹等一系列动作，往往可以弥补班级火力不足的遗憾。

在上海宝山保卫战中，上海市民义勇军第一大队就采用了排子枪的战法，取得了很好的实战效应，所以临战时，福生向何惠民建言采用此战法，获何队长的首肯，并委托福生布置安排此战术。

但是，此战法必须要稳住阵脚，人员配齐，所以日军的炮火一响，己方有人大喊大叫，有人率先撤了，那是逃兵行为，必须坚决阻止，否则不战自乱，这仗还这么打。

福生就马上建议何队长执行战场纪律，以稳定军心，稳定局面，所以东沙洲保卫战，日军步兵还未发动进攻，福生就已立了一功。

根据上海闸北和宝山保卫战的经验，战前福生还向何惠民建议中队的三挺轻机枪一挺配置在战壕中间，其余二挺配置在阵地左右两侧，三挺轻机枪呈交叉火力配系，尤其是左右两挺轻机枪扇型火力，能发挥最大的杀伤力。

所以，打退日军的持续进攻，第七中队死死守住第一道防线，为最后战胜日军三个中队顽强的进攻，轻机枪的火力配置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阵地几番易手，最后打退日军进攻的，靠的就是战士们手中的手榴弹了，在阵形、队形被打乱，战士们大量受伤、牺牲后，手榴弹起到了稳住阵脚的作用。

此战，浙江抗敌自卫团第一支队，在当地群众和友军的支持下，打退日军第42联队的进攻，夺回阵地，重创日军，而告最后的胜利。

战斗历时55个小时，毙伤日军小队长以下士兵50多人，缴获东洋战马3匹，王八盒子、三八式步枪40余枝，毒气弹10余枚，6.5毫米步枪子弹2000余发，军用罐头若干批。

但是，浙江抗敌自卫团第一支队损失也极为惨重，第四大队副大队长兼第七中队中队长何惠民以下200余名战士牺牲，福生所在的第七中队成建制被打残，一百多号战士仅剩下福生等廖廖数人。

此外，杨家祠堂和民房数十间，毁于日军炮火，村民郭正明、邵仁者、祝文斌等多人死亡，财产也损失很多。

何惠民是在阵地中间的那挺轻机枪边指挥战斗，而被日军的大正十年式掷弹筒炸死的，第七中队的三挺捷克7.92毫米ZB-26式轻机枪，连同正副射手全都毁于日军掷弹筒的致命攻击。

掷弹筒原理上等同于轻型迫击炮，是日军分队、小队级（相当中国军队班级、排级）支援武器，掷弹筒由单兵携带，不占编制，射程不足200米，杀伤半径在5-8米。

日军的掷弹筒兵，全都训练有素，战斗时和步兵一块冲锋，占据有利地型后，就专门寻找中国军队的轻重机枪炮击，往往首发就能命中，即使不能首发命中，第二发肯定就能将目标击毁，显示出极高的战斗素养。

东沙洲保卫战，是浙江在敌我对峙下，最大的一场战斗，极大地鼓励了富春人民对敌斗争的信心，打击了日寇的嚣张气焰，谱写了一曲中华民族不可辱的壮丽诗篇。

东沙洲保卫战后，第七中队被彻底打残，对活下来的几名战士影响极大，情绪低落到极点，大队领导决定，愿意留在部队的，就编入其他中队，不愿继续留在部队的，可以允许回老家，由部队发给其一笔路费。

福生，经再三考虑，选择了返回家中，尽管领导有些不舍，就连大队长都亲自出来做了他的思想工作，还将福生的引路人严秀峰招来再做了挽留工作，但福生去意已定。

第七中队被打残，几乎成建制消失，福生所敬重的何惠民中队长不幸战死，身体被炸得支离破碎，血肉横飞的东沙洲保卫战，对他影响极大，说明战争的残酷和血腥，让福生对人生又有了新的思考。

他心中掂念着娇妻阿冬，还有树志、树银两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他决定还是先回家再说，就交出了佩枪，从勤务员小伟手中，取回了自己的鸟铳、装火药的大牛角、盛铁砂和钢珠的布袋，挥手离开了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