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最后一组最后一排的女孩

最后一组最后一排的女孩

作者: 阿球儿 | 来源:发表于2017-08-08 13:26 被阅读0次
    最后一组最后一排的女孩

        我没有在怀旧,我很清楚。我所记录的只是我高中的也是我十七岁的最后一个月。这一小段的记忆还是崭新的,它们一出现就被我整齐地叠好,存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经过无法结束的意见征求,一直民主的班主任只好快刀斩乱麻,按照自己的想法编排了座位,同学们关于座位的请求统统不接受。这必然会引起反抗,无奈之下,只能将最穷乡僻壤的位置安排给他认为最通情达理的学生来稍稍安抚民心。

        毫无疑问,最后一组最后一排这个位置在作为语文老师的班主任文总眼里,作为语文课代表的我是再合适不过了……就这样,我和另外两个很优秀的女生担当了这个镇守边疆的职责。

          这个座位靠近饮水机,来来往往的人们看到我坐在这个角落里不由得为我哀叹一句,意味深长地丢下珍重云云。我笑笑,得了吧,其实挺好的。

          其实,在气氛略显压抑的高三教室里,没有比在一扇明窗下静读更惬意的事。不远处就是金霞山,不高,但也有茂密的大树层层叠叠地堆积着岁月。看着这座山有时会想起教学副校长来初中做招生推广的时候称我们这些自主招生考上实验班的学生为精英,金霞山的每一棵大树都为我们这些精英制造清新的空气让我们沉浸于书海之中。

          哦,原来,我曾经还是个精英啊。我自己都不相信,看看这个月的成绩单,分分钟把精英这个不合适的光环击得粉碎。当时,我这么想的。

          同桌哩哩是个轻轻松松考班上第一的女孩子,无比地热爱生活满怀期待。当她看到窗台时眼睛一亮,手脚麻利地将她的苹果在窗台一字排开,从大到小,整整齐齐。她拍一拍手,大功告成。我默默地看着她,莫名地想到排出九文大钱的孔乙己,暗自偷笑。但当她回到座位看书时,我一旁便是一排颜色鲜艳象征着生命力的苹果,又落寞地觉得头晕着的我气息奄奄,趴在桌子上像一只苟延残喘的老京巴。

          进入高三后,我常常头晕。自我认知中我还是一个有理想的好青年,所以我不会心甘情愿地自我淘汰。头晕的课间会抽出抱枕,趴在抱枕上看着窗外,头脑中马不停蹄地想着北方。心里念叨着,加油啊,再过三个月啊,我就可以踏在北方的土地上啦!稍稍好些的时候就拿出钢笔,在做错题的胶带上一笔一画地写上北方二字,满意地放在窗台上。

        2017年五月,我还买了瓶叫北京的墨水。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产生了对北方的执念。而且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相信北方我一定能到达。嚣张地和阿朱他们说,来北方就不要错过我做的清蒸蚊子腿哦。

        最后一排上课对于一般人来说并非易事,特别是在一个接近八十人的班级里。化学老师是哩哩的女神,所以任何情况下我都得坐得笔直以表示对她女神的绝对尊重,穿越前排同学倚叠如山的课本,将热烈的目光准确地投射到老师身上。令我感动的是,我来到这个座位才注意到,老师上课前一定会认认真真地环视一遍,在确定天涯海角的同学们都在抬头看黑板后才开始上课。顿时觉得她布置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同分异构体书写也含有温情呐。

          通常靠近中午的语文课是我头晕的重灾区,实在撑不住了就把头缩在书立后。本以为天高皇帝远,没想到一直习惯站在教室正中间的文总定在了离我这个角落特别近的倒数第三排。虽然一脸颓废,课我还是在认真听。文总对文章的理解特别较真,一个一个点名回答,没有得到正确答案,就算点遍了大半个班也不会罢休。通常这个时候会把目光投向我,我也会斟酌词句,满脸自信地将我的答案说出来,然后被点起来的一大串同学就能在文总对我的夸赞声中坐下。

            坐下的一瞬间我会骄傲,但那只是瞬息间的事。我会怀疑,我真的对了吗?还是这些对文章的理解本来就不存在对错呢?想到这里,我哼起一首歌的歌词:一局对弈中并非黑白两色。然后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就在这个怪圈中越陷越深。我是喜欢语文的,也是喜欢文总这个老师的,但我开始无比讨厌语文习题和语文课。虽然有几次小小失手,我的语文成绩在年级里还是不错的,但我开始感觉到隐隐不安。我是教育体制下的孩子,高考确实不能决定我的一生,但面对未知的将来,我手上的筹码只有高考,我和所有的考生一样,希望有个漂亮的分数。我害怕上作文课,每次想到作文立意就头疼。满脑子的弹幕都是:天哪,这种立意算不算偏题?这种呢?

            我还是强迫自己认真听认真分析,可慌乱感丝毫未减轻。我和同学们诉说,他们都像复制粘贴一样带着同一个表情:你语文这么好,担心什么?然后一笑带过。

            我当时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便是抽出一大堆理综试卷,埋头写起来。

          晚自习时,我们周围的几个同学以我的名字命名了一个所谓的国际学校,和另外一群同学组织的另一个“学校”进行理综联考,互批试卷,然后指着手中别人试卷上荒谬的错误放声大笑。

        千篇一律的日子里,我们都学会了自寻快乐,默契地回避消极的字眼,踉跄前行。

        这样的理综考完之后,我们在窗台站成一排,吹着凉爽的晚风。2017年湖南的热浪来得稍迟,这样的夜晚,多棒啊,暂时没有高考没有烦恼,只有沉沉夜色下静默着的金霞山于我们静默对望。哩哩后来开始了夜跑,我们就在楼上,不管她是否在楼下都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此起彼伏。偶尔有不知情的人抬头望过来,我们便缩身到窗台下,满脸傻笑。有次慌乱中碰倒了我的笔袋,笔撒了一地,我们弯腰去捡,一个个头碰在一起,疼得哇哇地还不忘调侃我们擦出了智慧的火花。

          五月,我几乎每天都晕呼呼的,所以除了晨跑,我还和哩哩一起夜跑。我们绕着前广场一圈圈跑着,周围都是哼哧哼哧带着汗味的学生。哩哩跑得很快,不到一会我就跟不上她的节奏。突然一个“慢”字的指示牌出现了,我用手无声地指给哩哩,她噗哧一下就乐了拍着我的肩,笑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偶然发现吃糖以后我的头晕会减轻一些,哩哩和桃子都准备了一些糖果。上着课突然会有一只手碰碰我,递来一包糖,我从其中拿一颗,明目张胆地放入嘴里,朝她们笑笑,再转头和同学们一起回答着问题。并不只有我这么嚣张,哩哩常在物理课上削苹果,望着我诧异的脸,问,要不,你也来一个?说着便朝窗台上一排苹果努努嘴。

        每天的晚饭我们通学生都是在楼下从家长手中接过饭盒,在教室里吃。拿到饭后,我特意把窗户打开,装模作样地说:“好热啊,吹吹风。”泡着泡面的曾楠笑着,一脸恨意地说:“别太过分啦哈!”过一会,鸡儿阿朱她们便会凑过来嚷嚷着:分我一杯羹啊!

        傍晚,晚自习前都要宣誓。

              十年磨剑      今朝试锋

              青春正好      励志笃行

                ……

        我总是在这时,虔诚地在心里默念着,北方啊北方。似乎每念一句,我就离北方越近一步,手指似乎就能触摸到那秦岭淮河。

        那一天风雨大作,金霞山是雷区。窗外黑云翻墨,英语课上的我们不由得望向窗外。风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拍打着玻璃,我有些害怕。顷刻间暴雨袭来。模糊了眼前的景物,但还可以看见金霞山上的大树摇摆的身影。

        百丈峰,松如浪。我悄悄地唱。

        英语老师廖廖也有些担心,说,我崽还不知道回去了没有。

        这场风雨一定会过去的,高中也一样吗?回答是肯定的,但我却想象不出来以六月八日为分割线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又是一个雨天,我们将教室搬空。临走前我默默注视着这个靠窗的角落。然后不回头地离开。

        高中以高考开始,以高考成绩结束。

        我用最沉重地代价为我无穷无尽的关于语文的怀疑画上了句号:我语文没有及格。文总一遍又一遍地问,是不是没填选择题?

        我摇头,苦笑着说大概是作文跑题了。

        文总瞪大眼睛,一言不发。

        同学问我,我总是笑着说,说不定在今年零分作文里你能找到我的杰作。

        一切还不致于太糟糕,数学和理综没有辜负那一张张认真写完认真修改的试卷。

        填志愿时,因为专业原因,我选择留在本省。将对北方的念想,暂时搁置四年吧!

        说不遗憾吗?那绝对是虚假的,完全就是欺骗。这个夏天里,我用那瓶叫北京的墨水,给我的许许多多朋友写下一句:望君展鹏鲲。

        我的祝愿绝对是真诚的,但却让自己装出一副落败的英雄模样,满不在乎地向朋友放出豪言:江湖浩大,来日方长,有缘再见!

        然而搁笔,号啕大哭。

        少有人知道为什么我对这瓶廉价而普通的墨水为什么如此情有独钟。我多想来到北方的一个大学里,用这瓶墨水不知天高地厚地勾勒山河啊。


      六月过后,我告别了中学告别了十七岁。我将面对的仍是长夜漫漫路迢迢。值得庆幸的是,这最后的一个月并没有因为这不太妙的结局而变得不太妙。

      这不仅是结局,也是开始吧。该得到的,该遇见的,总会在日后降临。不论何时,我都坚信。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最后一组最后一排的女孩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hfetrx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