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今年三十岁了,然而我依旧是那么一事无成,面无表情的挤着公交,在摇摇晃晃中踏上去上班的路程。
中午去茶水间的时候不小心瞄到公司的镜子,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我不太想看到自己的脸。果然吧,从镜子里一闪而过一张消瘦的、丑陋的、没有希望的僵尸脸。
嗯???僵尸脸?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布满了尸斑,超恶心…我已经是僵尸了吗…真奇怪为什么我还要来上班…我应该放开工作,去享受一下我的僵尸生活才对…
唔…说实话我的记忆断断续续的…不知道是不是成为僵尸才会变成这样…我有点不太记得我是怎样变成僵尸的了…好像昨天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记得了…对了…我刚刚是怎么来公司的呢…
“季远!快去给我工作!”一个肥胖的男人过来狠狠的把一大叠文件拍在我头上,有一瞬间我好像听到了我脖子发出吱吱的声音。看来僵尸的骨头挺脆弱的,我得小心保护好才行了。
我慢吞吞的回到了座位,然而我并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我看了看周围的人…他们都很正常的样子,为什么只有我是僵尸呢?我想开口询问我的工作,但是张口只能发出一些恐怖的咕咕的声音…僵尸好像不能讲话…唉感觉真痛苦…
“季远,你跟我过来一下好吗?”一个男人向我走过来,以我僵尸的眼光来看他很帅,穿着黑色的西装,背挺得笔直笔直的,整张脸白白净净,不像我,有难看的尸斑和一些擦不掉的血迹。他的眼睛真漂亮啊,笑起来好像有星星在眼珠里面闪着发光一样,真美,声音也温柔得让人沉醉。
“季远,你不能这样了。”他走了几步看见我还没有跟上微微的叹了口气,上前把我的手牵住“清醒一点好吗?”。
他的眼睛离我很近,我看见了里面的担忧,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或许是害怕我突然扑向他撕咬他的血管吧…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低头看着被他握住的手,从他的掌心里传来一股子暖气,很是舒服,我惬意的闭了闭眼跌跌撞撞的跟着他走。
要去哪里呢,我不知道,不过无所谓了,僵尸都很怕冷,呆在他身边让我觉得好像变成了人一样,万般愉悦,这就够了。
(二)
“季远,都三年了,我们走出来好不好?”这个男人摁着我的肩膀摇晃着,啧,他看上去很慌乱,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慌乱,这种紧张的表情让我下意识的想抗拒。
“不要再老是认为自己是僵尸了好不好嗯?乖乖的好吗…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他猛的抱住了我“都是我不好,我没来得及赶过去…可是你不要再这样了好吗…”有湿热的液体从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流下来,我愣愣的伸手摸了摸,很暖。
“不喜欢公司的话我们不来,去旅游好不好呀嗯?今天早上怎么就自己跑出来挤公交了?…”他可真多话…我以为我自己是最多话的了,没想到还有人胜过我…不过他到底在讲什么?叽叽咕咕叽叽咕咕的,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但是他长得真好看,僵尸也会对美的事物产生兴趣吗?不懂,不过我自己挺愿意这样呆着看他一整天的。
白一然看了看季远,他还是傻乎乎的样子,一双鹿似的大圆眼就这么盯着,就像三年前的每一天一样,带着一股子的爱与崇拜愣愣的盯着他。
他摸了摸眼泪,又温柔的冲着季远笑了笑,“我带你去散散心好不好嗯?”季远自然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于是他自顾自的收拾好了东西,跟助理打好招呼就直接牵着这人坐直达停车库的电梯下去了。
车一直往郊外开,路上的风景十分美好,然而季远一点面子也不给,还是直愣愣的看着开车的人,忽而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似的哇哇的叫起来,神情很是痛苦。
白一然猛的把车停下,季远就慌慌张张的开了车门摇摇晃晃的向远处走去,那儿有一座废弃的监狱。
他迅速的追上季远,又捏着他的肩膀吼道“你都记得的对不对,所以快点醒过来吧,不要再这样了!”
然而季远根本没有再去看他了,他哇哇的乱叫着,张牙舞爪的想要跑过去,眼泪一颗颗的滴落下来,沾湿了白一然的西装。
(一)
“ 同性恋”对于白一然来说是一个让他十分恶心的词汇,他异常的排斥这个,根本无法理解这种爱是如何衍生出来的,他很庆幸自己以及身边的人都跟这个词没有半点的关系,直到他最喜欢的学弟一脸害羞的递过来一封白色的信封,然后低低的说
“学长,我喜欢你。”
他还记得那天季远的样子,长长的睫毛不安的颤抖着,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像一只小狗一样,让人忍不住的抱抱他。真是可惜,这样的季远却让他恶心的想吐,但他极力的维持着从小便学习的良好教养,微笑的对着他说了句抱歉,然后急急忙忙地走掉了。他甚至还有闲心扫了一眼季远坐在凳子上一脸落寞的样子,似乎他再走远一点就能哭出来了。
真恶心。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季远了,但他的脑海里仍然不时的闪过和季远在一起的画面,他们从十八岁的时候就相识了,一路走过来,七年的时光还是让白一然止不住的留恋,季远就像是一根刺,悄声无息的扎在他心里,知道它的存在却无法拔掉。
然而,就在他最慌乱的时候,他的导师告诉他,他们实验室针对人的性向问题研制出了一种药物,可以完美的,毫无刺激的,在短时间内改变人的性向,只是可惜没有人愿意做推广前的试验者。
他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真的是太蠢了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呢,并且就发生在季远表白不久后,然而当时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任何的问题,在兄弟与陌生人的抉择间他半哄半骗的让季远去了,他舍不得因为这种龌蹉恶心的喜欢让他失去一个罔若亲生的好兄弟。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已经是一年后了,期间他多次打电话去询问季远的状况,他的导师都详细并且耐心的一一告诉了他,甚至传来一张张的照片,每张照片上季远都穿着白色的宽松实验服笑得一脸灿烂的样子,让他也忍不住的笑起来,想起八年前在孤儿院看到季远的样子,当时他也是这样乖乖巧巧,干干净净的冲着自己笑。
然而一个星期后他再打电话却迟迟没有人接了,正当他慌乱的时候电话终于被人拿起来,是一个年轻的女声,那声音尖利得可怕
“快快…快救救我们…啊!!别过来!啊啊!!………”后面就是一连串的电话忙音了,他不可自制的抖着手拨通了报警电话。
季远,求求你别出事啊。
(二)
那年的S市出了个新闻,某实验室私自研究生化药物并且做活体实验,导致参与该次试验的志愿者全部变异,他们的脸上出现尸斑,对鲜血极度渴望,而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全部被这些已经变成丧尸的志愿者咬死身亡。随后赶来的警方很快的歼灭了所有丧尸,控制住了局面。
然而还有一个没有透露的消息是,这个实验室里还是有幸存者的。
白一然赶到的时候,丧尸已经都被枪击暴毙了,他慌张的看着一具具尸体,没有见到熟悉的脸庞,直到他在一个玻璃夹缝里听见微弱的低吼声,他惊喜的叫来警察,等他们把季远救出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精神崩溃了。
季远在这一年里遭受了各种的针剂试药和电击治疗,他的身上散布着数种大大小小的针孔,唯一幸运的是,他并没有变异,仍然还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可惜他已经自我催眠沉浸在僵尸的世界里。
白一然万分后悔,他无数次抱着季远忏悔,然而毫无用处,那个陪伴了他八年的少年只留给他一个空洞的眼神。
于是他竭尽全力的带季远回到现实生活,晚上也抱着他睡觉,生怕他一不注意就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他对季远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了。
一步错,步步错。
(一)
或许,让他回到当初的那个地方才能唤醒他的记忆吧,白一然轻轻的叹了口气,松开了季远。
这三年,他不敢再轻易的刺激季远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小心翼翼的避开任何有可能会伤害到他的机会和字眼,如今看来,说不定最危险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呢。
他追了上去,跟随着季远颤巍的脚步,来到了那座像监狱般的实验室。
三年了,铁门早已生锈,黄色的封条也破烂不堪,在风中胡乱的飞舞着。
季远有些莫名兴奋的推开铁门,他咕咕的叫着,甚至还回头看了看白一然,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
白一然犹豫了一会,担心的跟了上去。里面很黑,散发着一股子霉味和无法根除的血腥味,他心里突突的跳着,抖着嗓子道“季远…你在哪里我们回去好不好…”
这时实验室的灯突然亮了,白得灿眼,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档,在睁眼时季远拿着一个铁罐向他砸来,他来不及闪躲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赤身裸体的躺在冰冷的铁床上,季远跨坐在他的腰间,笑得很灿烂,他低下头,声音又软又甜
“白一然,这下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了哦。”
(二)
我叫季远,事实上我只知道我姓季,在孤儿院的时候他们都叫我季周一,因为我是周一被送过来的。
我很蠢,又调皮,所以一直没有人愿意领养我。事实上我一点儿也不想跟他们走,走了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会抛弃你。所以我故意弄得脏兮兮傻乎乎的,看吧,那些人很快就知难而退了。
18岁的时候一个男人过来了,他长得真好看,又高又壮,带着个金丝框眼镜,很温柔的样子,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跟着他一定会很幸福,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暖暖的气息,让我忍不住的想靠近。
我大概是了解这类人的喜好的,虽然很好奇这种年轻的男人怎么会来领养孩子,不过我还是飞快的去洗了个澡,打扮得干干净净的,故意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算好他看过来的时间,很阳光的冲他笑。
他愣了一下,冲着我点了点头,然后略微的犹豫了一下,低头跟院长妈妈交谈些什么然后冲我挥了挥手。
完美。
他的声音和他的外貌一样很温柔,他笑着介绍自己还给我起了个好听的名字。
季远。
白一然让我叫他哥哥,他的父母也是很早就去世了,留给他一笔丰厚的遗产,他把我安排在他们学校,当我亲弟弟一般照顾我,八年竟然就这么过来了。
二十六岁我生日的时候,他买了一个很大的蛋糕,上面画着一只鹿,插蜡烛的时候他摸着我的头笑着说“季远,我们一直都是最亲的兄弟对不对。”
对个屁。我在心里暗暗的说道,然而还是回过头来,直视着他茶色的眼镜,缓缓的点了点头“对呀。”
结果第二天我就绷不住的表白了,但是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大,千方百计的躲着我,真是叫人伤心啊。
不过,很快的他就回来找我了,笑着问我能不能帮他忙。其实他假笑起来真的很假,一眼就看出有事,但有什么办法呢,我那么爱他。
可惜万万没想到他竟是想要抛弃我的样子,把我丢在这里好几个月也不来看,那些医生做的事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的,我一直欺骗着自己他是被骗的,直到那个白胡子恶心老头告诉我白一然是知道的,并且签了保密法则。
白一然的一切我都是不可能忘掉的,何况是他的字,那一笔一画早就渗透我的骨血了好吗,我气得都发抖了,果然,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会抛弃我的。
打针和电击都很疼,有时候我以为自己要死掉了,但是想着他还是熬了过来,没想到他就这样把我当小白鼠卖了出去。
我觉得他应该后悔让我学医的,那些药水大部分虽然没见过,但我还是凭着感觉调了些药剂,效果也不知道怎么样,趁着晚上偷偷的给那些可怜的被骗来的志愿者注射了进去。
啧啧,他们变成丧尸的样子真的挺可怕的,幸亏我早有准备,不过那四处飞溅的血花还是挺好看的,窗外警迪响起来了,我估摸着他进来的时间,装出瑟瑟发抖的样子。
不出所料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愧疚,我只要装成一个精神疯子,因为愧疚他这辈子都不会放开我了。这三年我过得简直不能太幸福,但是差一点儿我就要误以为他真的会好好的留下来陪我了。
为什么还要和女人结婚呢,我真的想不明白,他天天都陪着我怎么抽空去谈的恋爱?看来我装得太像了,他真的以为我是个疯子,在我旁边打着电话,甚至还留下了眼泪说自己很后悔,太累了。
有这么累吗?!有那一年我怀着绝望在实验室度过累吗?!我突然明白有些东西你自己不抓住永远都会离开你的。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带我回了实验室,这里的一切我都太熟悉了,而封尘的血腥味刺激了我的大脑,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自然。
我叫季远,四季的季,远方的远,我的爱人正躺在我的身下,他的身体留着鲜血,他的心脏在我的怀里。
我吞下最后一口肉,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睛,这下这个男人只能永永远远的属于我了,外面的景色很美天空很蓝,白一然在我的怀里无比的安静,我忽而想起第一次见面阳光打在他金丝眼镜的样子,十分耀眼。
我们永远的在一起了,一切和我十八岁那年想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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