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是很忙的。
有别于宝玉的“无事忙”,她的忙却是全方位的。我们已经在刘姥姥初次进荣国府时有所感受,就连吃饭的时候也在办公听汇报,只有中午和深夜两段时间算是“空闲”的,属于她和贾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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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让人充实,也让人有一种舍我其谁的“被需要”的感觉,王熙凤是享受这种感觉的,尽管身体不太好,真的时常感到累,但是只要有让她觉得能证明能力的机会,她是一刻也不愿意放弃的。
你看宁国府秦可卿治丧一事,贾珍希望王熙凤去代理一下,王夫人还怕她累坏,她却自告奋勇要兼管两府,因为这种大事她没主办过,想要以此验证一下自己的实力。至于这一来她会忙到脚不点地甚至健康受到威胁,却也是顾不到的。
只是这么忙,王熙凤的私人时间和空间自然就被严重压缩了。李纨、林黛玉、探春等姐妹可以一门心思想出诸如结诗社之类的活动找乐子,王熙凤却哪怕会认字写诗也没得空啊。
所以我们看到的王熙凤,几乎是没有时间和空间从容展现她内心柔软的情感的。
不过,她和秦可卿的情谊大概是少数中的一个。甚至可以说,秦可卿是她唯一的真正的朋友。
她俩是婶婶和侄媳的关系,但事实上是一对“红楼好闺蜜”,这是东西两府人人皆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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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似乎是有点奇怪的,不是因为辈分,而是因为秦可卿同样是有能力的女人,是被贾母称许为“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
女强人之间往往处不太好,像尤氏,能力上面估计要稍逊王熙凤一筹,但也不遑多让,与王熙凤的关系就属于面上和谐,底下却是互相不服,见了面非软中带硬地嘲戏几句的。尤氏给王熙凤办生日宴时刻意违反她的想法来,王熙凤则在贾琏私纳尤二姐后简直把尤氏踩到了脚底下。
但她和秦可卿的关系却很和谐乃至亲密。这主要还是因为秦可卿的性格是非常和婉柔顺的。这与她家世太过普通有关,也与她的天性有关。
我们看秦可卿重病后,贾敬生日那天,王熙凤跟着邢夫人、王夫人去宁国府祝寿,这里面有几个细节值得关注。
秦可卿因病起不了床,没来会客,这本是失礼的,也是有违秦可卿风格的,王熙凤就很了解她并且理解她:
“我说他不是十分支持不住,今日这样的日子,再也不肯不扎挣着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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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尤氏说上次王熙凤来这边玩时,可卿其实也在病中,只因她俩关系好,舍不得离开她去休息。王熙凤听后,“眼圈儿红了半日”,说: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个年纪,倘或就因这个病上怎么样了,人还活着有甚么趣儿!”
可卿的病让她共情,都令她也觉得做人没什么意思了。
然后她要贾蓉站住,了解可卿“今日到底是怎么着”,在大家吃了饭要去会芳园听戏时,向王夫人提出:
“我回太太,我先瞧瞧蓉哥儿媳妇,我再过去。”
本来的话,长辈们要听戏,她是非跟着去看着些不可的,不然,是容易被人(特别是邢夫人)指摘老太太没来就怠慢的,但她心念秦可卿的病,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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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见秦可卿,王熙凤不是丫头婆子一大堆了,而是跟着贾蓉(加上宝玉)“悄悄地”走到可卿卧房,眼见可卿要站起来,她赶紧说“快别起来,看起猛了头晕”,“紧走了两步,拉住秦氏的手”,说“我的奶奶!怎么几日不见,就瘦的这么着了”,然后“就坐在秦氏坐的褥子上”。
你看凤姐这一串言语动作,多么亲切、体贴!特别是最后直接坐在可卿的褥子上,是一点儿也不忌讳她是重病之人啊!这一坐,比她后来坐在秦可卿灵前放声大哭还要令人感动。
这时的王熙凤,不是荣国府的CEO,她只是秦可卿的至交好友。
然后她们说了几句话,宝玉因为听可卿说到没有几天好活了,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王熙凤“心中虽十分难过,但恐怕病人见了众人这个样儿反添心酸,到不是来开导劝解的意思了”,就批评宝玉“忒婆婆妈妈的”,让他先走,自己“又劝解了秦氏一番,又低低地说了许多衷肠话儿”,直到尤氏差人来请了两三遍才走。
她心里难过,也有不祥的念头,却又为病人考虑,想要给可卿生的希望;她想要多陪可卿一会儿,甚至为此可以不顾可能引发的“托大”的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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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王熙凤,真让人感到亲切。也怪不得秦可卿死时会托梦给她,示以拯救家族的秘密。而秦可卿的病和死,对王熙凤也是有实质性影响的,她再也没有了倾心之交,她这种诚挚深情也不再有显现。
而后来她也应该在劳累(致病)中感受到了人活着没什么趣儿,只不过应对办法不是万念皆空,而是更加强了对物质的欲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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