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吴忠带回来一个人。那人我在宿州的传销窝里见过,组织里大家都叫他钟老板(传销内部成员都是以“某某老板”相称的),私底下吴忠也叫他胖仔。早先胖仔并没有住在我们的寝室里,直到我到宿州后的第三天晚上,他来找吴忠跟他去接人。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他们从火车站接回来一个女孩——胖仔家的养女。胖仔把他的“妹妹”安顿在我们寝室后,他自己也留了下来。我们寝室一房一厅,原先住着十男四女(晚上女的睡房间,男的挤在外面的客厅睡通铺)加进两人也没多大变化,依然是那般难以形容的拥挤与杂乱,只是在吃饭的时候,由于桌子的长度不够,胖仔必须站着吃,不能像我们其他人那样沐浴在寝室长的荣光中跪着吃。胖仔吃饭很慢,也可能是愧歉心理作祟故意吃得慢,往往菜盆底朝天了他碗里还有半碗饭,可出人预料的是,他依然不慌不忙细嚼慢咽,一口一口地将碗里的米饭吃完。可能你会说小时候你也吞过干饭,如妈妈负气回了娘家,父亲又厌恶刷锅炒菜的时候,这个没什么大不了。那就请你多些耐心听我细细道来,不过你最好做些思想准备,因为下面发生的这个事很可能超出了你的接受能限。
一次晚饭接近尾声,大部分人都放下了碗筷,唯有两三个人还在吧嗒吧嗒地咀嚼着。突然,坐于我身边的一个同县小伙子迅捷地起身,径直朝厕所走去。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他进了厕所居然不关门。让我更震惊的是,他不是去方便,而是拿纸巾擤鼻涕,完了并没有将纸巾扔垃圾篓,而是带着狰狞的笑容出了厕所,摇摇晃晃地走到座位前,慢悠悠地放到饭碗里,笑嘻嘻地说:“只要习惯了这个,你们就不会惧怕负面消息了……”毫无疑问,面对这癫狂龌龊的举动,我反胃要吐。可周围却是掌声雷动,那热烈的氛围像是到了公司年会的抽奖环节,臃肿的寝室长像一尊被供奉的菩萨面色安详地观摩这一切,吴忠眼里闪烁的兴奋又快活的光芒比头顶燃烧的白炽灯还璀璨,紧靠着抽泣女孩的胖仔仍不紧不慢地嚼着米饭,他用少见的羞涩笑容回应我满脸的惊慌。
不过,戏剧还未落幕,那个败类神经病变态狂无耻男还未满足那狂暴猥琐的表演欲,当然观众的欢呼和掌声也未达到他的预期。他把那张卷曲的纸巾放回厕所的纸篓里,手也不洗,就坐回了原先的位子上。他已经没有了节操,也不知道还有所谓的节操。他表情阴鸷凶狠,像一条看到人就露出利齿的疯狗。我抖颤着退后,靠着墙,胆怯地望着他。只见他把还留有几口剩饭的饭碗端了起来,干咳了几下,将泛黄的浓痰和透明的口水吐到饭碗里;接着,拿起筷子搅蛋一样,捣鼓起来;然后,像那些我在酒店传菜时见过的吃鱼翅的人一样,快慰地往嘴里扒。胖仔终于吞完了干饭,他快速放下碗筷,跟着众人拍起热烈又响亮的巴掌来。晚上去外面上公厕之际,我向胖仔打听了那个败类神经病的情况,胖仔一口咬定他是“顺华度”人,家还离广昌一中不远,因为他在“一中”读书时租的房子离他家不过五十米。听后,我百思不得其解,那般庄严的地方怎么熏陶出了这类人渣?
我离开宿州前,被组织里的大领导拉去谈话时,胖仔也在场,让我诧异的是他没有一点留劝我的意思。在送我去火车站的路上,他更是表现出了难以理解殷勤。在火车站内的售票窗口,他居然热心地帮我站队买票,好像巴不得我快走。这其实也很好理解:传销内部是相互倾轧的,他们为了爬到高位,可以不惜将亲朋好友带进火坑,自然对潜在的竞争者冷酷无情。写到这里,我想再延伸一点对传销的看法:现在的传销有了很大的变化,对新人的威逼和恐吓少了,转而以开导和安抚为主,不过,它的本质还是骗你交钱加入,然后帮其发展下线。初入传销组织,你也不要太过惊慌,更不要做出过激的行为,只要牢记“绝不加入”的底线,他们也拿你没辙。在法治健全的今天,他们其实更怕出现任何的意外。久了他们可能还会赶你走,因为你增加了他们的生活成本。据吴忠讲,我那七天的伙食费就算在他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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