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只是一瞬间

今天看到苏岑的一篇文章，写自己小时候的倔强，不肯认输，明明手背被人抓流血了，回到家父母问起，说是值日被铁丝划了；看到女同学总是被男孩子欺负，自己爆发，一个人和三个男生约好放学后打架，最后因人家“好男不跟女斗”而结束。二十年后，自己终于认识到曾经的不服输和倔强，其实都是错误的，向别人服输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最终成长，原谅别人，也原谅了自己。

读完这篇文章，放下书，突然第一感觉，作者笔下所写的少年苏岑，好像我啊，我在小的时候，可不就是她写的那样。

记得那年，忘了因为一件什么事，母亲错怪了我，也许她已经忘了那件事，但小小的我怎么也忘不了，耿耿于怀。后来有一天我急急忙忙的吃完早饭，要去上学了，要赶在上课前完成早上的作业，母亲和小弟还坐在小饭桌旁边，一边吃一边说着什么；我本来已经走出房门了，听见母亲的笑声，突然有些生气，我猛地转过身，飞奔到饭桌旁，朝母亲的碗里，吐了一口唾沫。

母亲起初是愣住了，她想不到我会有这么极端的行为，等她反应过来，我已经跑出去到院子中间了。母亲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一听这话，我预感到大事不好，拔脚就向大门口跑。就这样，我在前面跑，母亲在后面追，我边跑边想，谁能救我呢？

能救我的人只有奶奶，平日里，我偶尔和奶奶睡一夜，她看我身上被母亲拧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会偷偷抹眼泪。奶奶最疼我了，这次肯定会救我的。我心里这样想着，脚下便向奶奶住的我们家的老院子方向跑。

还没到院子，才跑到院墙外的那棵柿子树下，就看见奶奶弯着腰，拿着一把小扫帚在打扫树下的叶子，我跑到奶奶身边，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奶奶还没来得及问我怎么了，就看见妈妈风风火火地过来了。奶奶忙问妈妈，妈妈气的哭了，一边哭一边把刚才的事告诉了奶奶。

还没等妈妈说完，我看见奶奶的脸色已经变了，她低头看我的眼神里透着一股严厉，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甚至有点阴森，奶奶从来没有对我这样过，我虽然小，但已经预感到情况有些不妙了。

果然，奶奶一把抓住我的手，拉住了我，并把我交给了妈妈，尽管我心里极不情愿，不断用求饶的眼神看着奶奶，但是奶奶好像并没有看见，她对妈妈说:“平时你打，我都向着，毕竟还是个娃儿，今天给大人碗里唾，该打！”说完奶奶把小扫帚夹在腋下，头也不回的进了院子。

后来我被母亲抓回了家去，母亲用鸡毛掸子狠狠地在我屁股上抽了几下，不顾我的嚎啕大哭，一把丢在了炕脚下，收拾锅碗去了。我抱着炕脚的一个小凳子，嘤嘤嗡嗡有一搭没一搭地哭着，不时泛着迷糊，最后竟然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母亲搂在怀里，她的脸上也是一道一道的眼泪。

若干年后，成年的我早已忘记了最后怎样和母亲和解，怎样解释她对我的冤枉，那天十点以后的学究竟上了没有，作业完成了没有，是的，所有的细节都被我忘的一干二净，可我仍清楚地记得，母亲脸上纵横的泪水。

母亲打了我，但母亲哭了，她也许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给她碗里吐唾沫，她打我也是因为她觉得我这种行为是恶劣的，她是一个正直的人，在她的观念里，这种行为该打。打完了之后，她又哭了，那是因为我是她的孩子，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她哭是因为舍不得打我，打在我身上，痛在她心里。

在那天母亲打我之前，我幼小的心里一直认为，母亲不爱我，否则她不会因为很小的一些事就大发雷霆，动不动就动手，我和妹妹的身上常常不是青的就是紫的，我甚至觉得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别人家的后妈也没有她这样下手的。

也是在母亲打了我之后，幼小的我突然意识到，其实她是爱我的，否则她不会搂我在怀里，也不会那样哭，哭得满脸泪水，干了的泪水在她脸上留下一道一道白色的痕迹，歪歪扭扭，难看极了。

我们曾经都是极为倔强的，倔强到不肯向最爱的人低头，不肯说出一句道歉的言语。我们曾经自以为是的自尊，是那么深的，阻隔了我们和母亲的心。

很多年过去，我不知道，母亲是否还记着这件事，她也许早已经遗忘，也许早已经原谅了幼小的我，但我却不能原谅自己。我苦于自己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当面对她说一声“对不起”，或者轻轻抱着她，在她耳边说声“我爱你”。年少的时候，谁又能保证自己，没有做过一件无知的事？

有时候，成长只是一瞬间，在童年时母亲打过我一次之后，我终于有些理解母爱，明白了母亲其实是爱我的。我为自己的发现而高兴不已。

那天过后，我比以往更爱我的母亲，坚定不移地爱着，从过去到现在，以至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