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有些时候,生活中的某个问题,或者某个词汇,生成了一条线索,牵引出记忆深处的河流。
比如,我们说起持续的鼻炎可能引发癌变,然后就想起爸爸的病情。或者从房价谈到我们的老房子,就想起妈妈在楼上绝望地守望。
然后湍急的河水从这个点夺口而出,淹没了平静而安稳的生活,轰隆隆的水声响彻整个脑袋。在那里,埋藏了太多不愉快的痛苦的回忆。那是我不愿意对自己,或是对任何人揭开的一面。
在我们生活的那个闭塞且落后的农村,我度过了没心没肺的童年。我们在田埂上翻下蹿,刨出茅草的黄色嫩根当零食咀嚼。太阳灼热的中午,我赤脚跳跃在尽是尖石头的小路上,一溜烟地跑到村子下面的邻居家玩耍。夏天的晚上,萤火虫一闪一闪布满了门前菜园,我们提溜个麻袋跟着大孩子去抓青蛙做宵夜。那时的画面是零碎而有趣的。村上的大人时不时吵一架,各自站在大门口大骂脏话,但那都只是我们童年时的背景噪音,并没有影响我们挖蚯蚓、玩水风车或者去山里寻野果野菜。
然而,站在此刻回望,只要一说起往事,想起我们的家庭,泪水总会夺眶而出。在这中间,掩埋了太多痛苦的往事。也许正是在我无忧无虑的童年,痛苦的根基已经在他们,我的父母,心中萌了芽,并且疯狂的滋长,紧紧拽着生活下的每一寸土地。
我们在回家路上,脱掉鞋子玩水的时候,他们染上了打牌的嗜好,为了一张牌的对错争得面红耳赤。他们过腻了两个人的日子,丧失了对各自的信任和兴趣。他们不再满足贫穷且艰苦的日子,想要从一潭死水的关系里寻找新的突破。但是那时我们都不知晓这些潜伏在生活中的危机。我们醉心于学校新兴的游戏,有个同学用白色石英石敲出了一幅5颗漂亮的石子,在玩“打子”的游戏时,她的那副璀璨的白色石子,不亚于今天奢侈的钻石。
当我们进入一个更大的学校读5年级,他们经常会吵得激烈,我也曾发出过异议。但我更关心如何融入新的学校。也玩着女孩子之间“好闺蜜”与“再不往来”的小游戏。我的初中还算平静。大部分时间,我在学校寄宿。五年级开始,几个小学的学生汇合成一个大班。我从8个人一班的小地方,汇入到54人的大班级中,努力地想找回曾经成绩拔尖的优越感。我们的家庭这时候正在不断地分裂出痛苦的细胞,裂变之快让人觉察不到。等我意识到时,他们时常大打出手,在家里留下硝烟弥漫的战场。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家里愈发冷清,绝望也从我心中扎下根,发了芽。
没有人愿意从衣服里面翻出历史的伤疤,巨大、疼痛且丑陋。但某些时候,我们又忍不住翻看、抠掉那些疤痕,不知道是为了安抚弱小的自我,还是为了坦诚地面对真实的一面。
有时候我想,我对现在的生活是如此的满足。我不求更多,如此安稳简单便好。但更多的时候,我为此不安。我生怕再失掉其中的任何一部分。我害怕失去工作,害怕孩子离开我,害怕突然降临的危机...似乎童年的悲痛,让我觉得我不配拥有如此的安稳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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