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日，家属发布吴孟达讣告，将于7日（星期日）于红磡世界殡仪馆地下景行堂设灵，以基督教形式进行安息礼拜，并于3月8日（星期一）举行告别仪式，礼毕后灵柩随即移往柴湾歌连臣角火化场举行火化礼。”
▲吴孟达
在达叔病危的消息传开伊始我就在着手写这篇文章。可惜我还没写完，关于他逝世的消息很快就在各种平台接踵而至。这一次，达叔是真的走了。作为看着他和周星驰无厘头电影长大的我的来说。尽管不意外，却还是感到了突如其来的悲伤。文章于是从祈祷达叔早日康复删改成对达叔一生影视作品的回顾与缅怀。
正当我想要发布文章，在后台编辑段落的时候，父亲致电来，告知我爷爷病危的消息。于是文章的发布搁浅。嗯，这是一篇断断续续写了又改的文章。写着写着的过程中，死亡的氤氲笼罩在我的头上，“离别”这次词在我脑中晃动起来，我不自禁地联想起许多人来。
许多人，相遇的时候，都扬言着要一起从青葱走到鬓白，也有人信誓旦旦地觉得自己可以爱对方很久很久，可后来那些人同那些深刻的感情都陆续走散在人来人往中。没有脚印、不着痕迹。甚至连对方哪天开始不爱了也无从知晓。也有的人甚至来不及正式的告别，就永远离开了。比如我上一篇文章里的友人，比如我的爷爷。
3号傍晚，我哥受到了非自然的感应，预感到“爷爷大概活不过这一两天了”急躁着说要连夜赶回老家看他最后一眼。父亲和大姑几位长辈怕山区夜路难开加上下雨天路滑，劝住了他。
“哪能说走就走呢，打了点滴已经退烧了，医生说拖个几天还是可以的，你们明天回来不着急。”大姑宽慰道。
到了夜里我也莫名辗转难眠，艰难入睡之际，梦到爷爷的丧礼，奶奶匍匐在椅子上哭得撕心裂肺。四周都是凄凄凉的场景，伴着心碎醒来。给父亲电话确认爷爷的状况，父亲说“暂时还是老样子。”于是松了口气，窃喜只是一场梦而已。
可10点不到，在我们安排完手上的事情，启程往老家赶路时，父亲的电话再次打来，告知我们爷爷去世了，爷爷终究没等来我们。哪怕半天时间也不行。如果以影视化的手法去演绎这种擦肩而过的生死别离，那天垂空而下的雨或许会悲壮几分吧。
不久前，达叔在《王牌对王牌》中，被问及还会和星爷合作吗？他说：“我还没死，他还没退休，就一定有机会的。”
▲《王牌对王牌》
但那么快，他就走了。像放飞的风筝，想好了怎么完美收线，却中途突然就断了。心情瞬间全无。
星爷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发声：“现时我还无法接受”。
肉体凡胎，我们都是如此普通，在生离死别面前，难以接受，又毫无办法。
我爷爷上一次病危是在2019年10月底，那天我刚打卡完《春光乍泄》里哥哥张国荣心心念念的伊瓜苏大瀑布，正在一家街边的咖啡店蹭网络。然后就接到父亲的视频电话，爷爷突发脑溢血，在icu抢救。我的心情顿时晴转多云，眼泪顿时吧嗒吧嗒掉下来。整个身体像是被两堵愈来愈靠近的墙堵住，呼吸困难。
▲《春光乍泄》
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爷爷的离开对我来说也是如此难过的一件事。因为从小到大，关于爷爷的记忆都不算美好。在家里，他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又凶巴巴的模样，对自家人一向冷眼旁观。难以亲近。
可得知他进icu的那刻，我却因为自己远在异国他乡没办法看望他而懊恼、伤心。仿佛所有的往事都因为微妙的血缘牵绊而翻篇了。
爷爷从icu抢救过来后，成了半瘫。一开始还是难改他的坏脾气，甚至因为病痛的折磨，对周围人骂咧咧得更大声了。需要有人时时刻刻在身边伺候着才消停。随着时间推移，爷爷慢慢骂不动了，他的体力日渐消退，他的记忆也开始模糊稀释，到了2020年10底，他陆续认不得许多人。也开始沉寂许多。
我们知道爷爷的生命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可我们不知道具体死神哪天会带走他。他的六个子女轮流照看他，我们这些晚辈也经常得空来就回去看他。但陪伴总归是稀少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需要奔波劳碌。
▲《大话西游》
“他好像条狗啊。”
这句《大话西游》至尊宝看着齐天大圣背影说的话，仿佛是对所有人说的——我们都在这世间蝇营狗苟，我们都如此微不足道。
但微不足道的我们，对于某些人，又是如此重要，不可或缺。
就像长大后，复看《武状元苏乞儿》，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达叔演绎的父亲，是那个无论你风光还是落魄，永远不嫌弃，永远支持你，哪怕你在街边吃狗饭，也会把“肉条”让给你的父亲。达叔这个老戏骨，用他人生百态的眼神一秒击中人心，“三分嬉笑，七分心疼”话语间，嬉笑怒骂，无言中，满目柔情，让人心潮涌动。
▲《武状元苏乞儿》
就像奶奶，从爷爷icu出院到病榻上的五百多天，除了其子女的轮番照看外，始终对爷爷不离不弃、悉心照顾的人是她。她甚至让一辈子不信教的爷爷被皈依佛门，只为爷爷哪天走后可以进入那个乌托邦式的“极乐世界”。她日日夜夜守在爷爷的病榻前，为其诵念佛经，为其祈愿。
可我的奶奶今年已经80了，原也是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她喂给爷爷的每一口饭菜，每一勺汤汁，半夜起来更换的尿袋都是用自己平凡的血肉之躯，承载着深沉的爱意。
但并不是每一段深情都能够被细心记录。就好像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星爷那样的主角。芸芸众生里，更多的是平凡普通的人。你能在别人心酸的故事中读出些许温情，也能从自己的平凡中领会些许荡气回肠。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达叔的离开会引发全网的缅怀的原因吧。他给我们年少时期带来太多丰厚的欢乐了。他百态人生的角色，我们似乎也总能找到一个自己的影子。我们倔强地前行，不甘平凡地奋斗。哪怕成不了主角，也在努力成为某个人的“黄金配角”。
在电影中，周星驰和吴孟达有这么一段对话。
“那我先走了。”
“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吧。”
“好了，就这样决定了。”
▲在《破坏之王》
达叔曾说，人生就是一场超大的梦。
也许在生命的尽头，是另一场梦境。
唐代于武陵《劝酒》里有一句“人生足别离”，若说我们的生活是在别离中完成的，是绝对不为过的。如今，达叔走了，掀起了一场缅怀的流量海啸，但很快便熄灭了。我的爷爷去世了，葬礼那天的主角过后，留给我们这些子孙的是一张勉强挤出笑脸的遗照。
死亡原是这般沉重又轻巧的一件事。
一切都会过去，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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