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
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
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
我似乎听到了它烛骨般的心跳
我在这里欢笑 我在这里哭泣
我在这里活着 也在这儿死去
我在这里祈祷 我在这里迷惘
我在这里寻找 在这里失去
北京 北京
…………
汪峰的沧桑的歌声在我手机里一直不停地反复唱着。
站在街边31层高楼的玻璃窗里,我附身向下望,熙熙攘攘的人流、密密麻麻的车流,井然有序地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把衣领往上提了提,我回过身走到茶几边倒了一杯热的白开水紧握在手心,这才觉得暖和了些许。
是的,我来北京一年多了,这里的冷空气还是让我承受不住。虽然家里开了暖气,总感觉寒冷遍布我全身上下,从外之内。
北京!多少人向往的大都市,多少人只能在梦里想想。
小时候上学在课本上听老师讲北京天安门,讲故宫,讲颐和园,是多么渴望能亲临其境,哪怕只是匆匆留个影也好啊!
如今我站在这块神圣的土地上,却只有满腹的惆怅,往日的一切一幕幕在脑海翻腾,如潮水般涌上来又退回去,扰得我整夜不得安然入睡。
1.青梅竹马,两少无猜
你我在同年出生,你在年前,我在年尾。你是邻家翩翩俊公子,我是邻家娇俏美少女。
我们两家一向交好,在我“哇哇”落地的那一刻,你正拱在你妈妈的怀里寻食。
“喲,是个女娃子,粉都都的多可爱啊,”你妈妈把你抱起来,走近来仔细端详:“我说嫂子,这女娃我定了哈,以后给我家哈崽(谦虚语:傻儿子)做媳妇。”说完哈哈大笑,你莫名其妙不知自己的母亲何以笑得如此灿烂,憋憋嘴,竟然“嗯爱嗯爱”哭了起来。(难道你不认同你妈说的话吗?)
真是个胆小的男孩子!
这也注定了在以后的日子里你不可避免地成为我欺负的对象,爸妈对我这“疯丫头”也是无可奈何。
弹指一挥间,你我皆已到了入学的年龄。
你大概已经忘了,入学第一天的情景。
一个男孩子竟然背着一个粉色的书包,上面还绣着两朵粉粉的桃花,当时就把我笑晕了。
“哎呀呀,一个崽伢子(男孩子)背个妹伢仔(女孩子)的书包,也不怕丑,哈哈哈……”
听着小朋友的取笑,你涨红了脸憋着,终究还是没忍住,“哼哼唧唧”地哭起来,这一下,小朋友笑的更欢快了:
“真像个妇嗯卡(娘们)只晓得哭,哈哈哈……”
我可以取笑你,别人那可是万万不能的。
我气势汹汹地跑过去,二话不说,照着那小朋友张开的门牙一个拳头下去,全场忽然静了下来,接着就是小朋友杀猪般“嗷嗷”的哭声,血慢慢从他的嘴里流出来,我一时也被吓住了,呆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后来才知道,我那一拳硬生生把人家的门牙打落了,那家的父母寻上门来定要讨个说法,可怜我的屁股被爸爸狠狠地抽了好几鞭子。
第二天上学,你看着我一撅一撅地走路,从书包里摸出一块麻糖来,上面还沾着纸。
“还疼吗?这是我从奶奶那偷的,你快吃了吧,吃了就不疼了。”
“废话,抽你几下试试?”我毫不客气地接过糖就往嘴里塞,毕竟我是因为你才挨打的,吃颗糖应该的嘛。
时间就在消遣你的日子里如火车班飞速前行,转眼我们已到了初中。
褪去幼稚的雏形,你已成长为翩翩美少年,只是一如既往的少言寡语。而我也是吾家有女初长成,但仍是嘻嘻哈哈的疯丫头。
我每天最开心的就是坐在你自行车后面哼着乱七八糟的歌,一起上学放学。有你的陪伴,感觉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如果,岁月可以给每一个人愿望。我希望,岁月可以倒转。
生活终究还是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高考落榜,一向骄傲的我无法接受现实,更拉不下脸去复读。
而你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重点大学,我黯然神伤,自知从此你我怕是要分道扬镳了。
我永远记得那个灰蒙蒙的早上,我踏上南上的班车,你忽然跑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张纸条,又快速地离去。
“我等你回来。”我反反复复地瞅着这五个字,俊秀的字迹直写进我心里,我悲伤难抑,泪水倾泻而下。
妈妈以为我是舍不得离开,一直安慰着我,直到车子离开。
2.一场游戏一场梦
你终究还是没有等我,我终于还是失去了你。
我不怪你,真的。
我骄傲的表象下藏着的是颗卑微的心,你如此优秀,我已经不配再与你同行。
年轻时候的诳语是做不得数的,只是,只是,你早已在我的心里播下了种子,生了根发了芽,如今已长成了参天大树,连着我的血我的肉,你叫我如何拔掉?难道是要我脱胎换骨吗?
2008年的冬天,听说你带女朋友回家了,我还是茕然一身。
再后来,听说你结婚了,我还是独自一人。
再后来,你小孩都出生了,我还是唱着快乐的单身情歌。
大龄剩女又怎样,我不在乎,旁人别样的眼光我也无所谓,因为——爱情不将就。可是爸爸妈妈焦急了,他们千里迢迢来到我的身边,只为把我绑回去相亲。
凝望着爸妈日渐苍老的容颜和妈妈哭红的眼,我屈服在这亲情的桎梏里,同意跟他们回去看看。
对方是个离了婚的,儿子已经四岁了,胜在条件优渥,是某个公司的高管,有房有车。
我麻木地听他做着自我介绍,偶尔机械地点下头。
爸妈十分满意这庄亲事,他们认为我这么大年龄碰上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是我的福气。
我现在都想不起来当初怎么结的婚,怎么就稀里糊涂做了人孩子的后妈。
我就是在完成爸妈交给我的任务,所嫁非人,跟谁都是一样。
新婚的第一个晚上,我借故身体不适躲过“一劫”,
“女人就是名堂多,”他显然有些抱怨,翻身睡过去不再理我。
如若他一直这样倒让我心生感激。
可是生活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图行走,你周围的人,周围的事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你,控制着你。
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我切底失去了我。以前我还可以保有我的灵魂,如今,我到底还是变成了一具躯壳,只有你始终还在心的角落,我——
在你哪里应该早就灰飞烟灭了吧。
刚开始他对我饶有兴趣,日子长了,见我总是无动于衷,便也烦躁起来:“你总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呢?”
看看眼前的人,我虽然感到愧疚,但仍是一言不发。
“去你妈的,”他一脚踢倒身边的椅子,愤怒地摔门而去一夜末归。
自此他夜夜笙歌,流连在各酒吧、KTV,对他的愧疚我也减轻了一些,这样我们也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
没有浇水的花朵会枯萎,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也走不长久。
半年后他向我提出了离婚,他说他的前妻为了爱情抛弃了他和孩子。他知道我心里装着另一个人,他不想守着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妻子。
我们友好地办理了离婚手续,爸妈无法接受我的行为,整天里郁郁不乐。一个离婚的女人在农村是十分遭人笑话和看不起的,我丢了家人的脸,只能选择逃离。
可是老天好像故意同我作对,上班不到半月,我呕吐、厌食、嗜睡、喜酸,这些症状无一不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敢向任何人说怀孕的事,如果爸妈知道了一定会逼我打掉的。
不知道为什么,小生命的到来并没有让我湟然不安,相反他让我干涸的内心滋润了起来,我决定偷偷地把他生下来自己抚养。
没有人知道那一年我遭受了多少的痛苦和无助,异地他乡,一个怀孕的单身女子需要多大的勇气自个把孩子生下来。
我只想以后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好好把孩子抚养成人,给他一片干净的天空。
世事难料。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爸妈还是知道了我的事情。妈妈的心总是软些,不忍心看着我如此辛苦,一篇篇打电话哭着让我回去,她愿意帮我照看孩子。
流言蜚语能把人往死里整。
村里人见我单身一人带个孩子回家,说什么的都有:
“现在的女孩就是开放,什么都敢做。”
“看她这样子,又是被那个男人耍了。”
“自己不检点,还有脸回来。”
“要是我的女儿,非打死才算。”
…… ……
所幸家人并没有嫌弃我,大姐把我接到她家中小住了大半年。我也曾想告别这凡尘俗世,或找一处幽静之所度过残生,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孩子,心中方有了支撑下去的勇气。
在大姐家住的日子,有一个叫大刚的男人经常来串门,每次看见我憨憨地笑,有时也买些糖果饼干逗孩子玩,玩得熟了,每次见到他,孩子“呀呀”的叫,很开心。
大姐告诉我,大刚是个憨厚老实的人 ,承包了村里一片山种橙子,几月前刚修了一栋小洋楼。妻子两年前得了不治之症过世了,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至今仍单着。
大姐的言下之意我很清楚,我现在只想好好抚养孩子长大,不想再婚。
好在孩子十分乖巧,一直健健康康地长大。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大姐因有笔生意出了问题,需要外出几天,叮嘱我一个人在家有什么事找大刚。我嘴里应着好,只望大姐能早些回来。
事不凑巧,大姐走的第二天晚上,孩子忽然发起烧来浑身滚烫。乡镇医院离大姐家还有好远一段路,中间要插过黑黑的一条小道和一堆坟塚,我生性胆小怕黑,只盼着天早些亮,好带孩子去看医生。
“笃笃 、笃笃”轻微的敲门声响起来,“还没睡呢吗?”
是大刚的声音,我嘘了一口气,走过去打开了门:“没呢,孩子发烧了一直闹腾。”
“发烧?赶快去看医生啊,这事可耽搁不得,”大刚显得比我还焦急:“你等着,我去把摩托开过来。”
说话间疾步往家走去,不一会骑着摩托突突地返了来。
到了医院才知道问题的严重,医生说若是晚了,孩子怕是连命都难保。
凝视着睡在医院长廊上的大刚,我的心里泛起了一丝久违的柔情。
是的,我再婚了。
大刚确实是个很好的男人,里里外外是一把好手,难得的是对孩子就如自己的一样。
终于过上了舒坦日子,我不再奢望什么琴瑟和鸣,只想和大刚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
福兮祸所伏,也许是我的磨难还没过去,生活再次把我推向残酷的边缘。
大刚是家里的独子,传宗接代是重中之重。大半年过去了,我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妈妈整天盯着我的肚子看,有时从我身边走过,跺跺脚,眼睛朝天,鼻子里“哼”一声。
我理解老人家的感受,拉着大刚去医院检查,问题却是出在我的身上。“无法再孕”四个字宣判了我的死刑。
大刚不停地安慰我没关系,反正有个现成的儿子也一样,可是老人家呢?
一心想抱孙子的希望落了空,老人家天天指桑骂槐,说什么占着窝不下蛋,说当初就是看到她儿子有钱,带着别人家的野种想来霸占她们家的财产等等。
有时候孩子哭了,她对着孩子大骂:“哭什么哭,哭丧啊,你爸早死了,要哭回自己家哭去。”
我回趟娘家,上趟街,都像防贼似的防着。大刚虽然对我很好,但是对他母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凡事以母亲为中心,典型的的“妈宝男”一枚。
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不要继续下去,这个时候,大刚的母亲替我做了决定。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天气热的像个蒸笼,狗儿躺在屋檐下吐着舌头喘着气,所有的植物耷拉着全身没有一点活力。风扇吹出来的风都带着股燥热,让人心里愈加烦闷。
大刚的母亲系双拖鞋“啪塔啪塔”走进我的房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扯开大喉哝:“我来就跟你管(说)一哈(下),大刚不能没有儿子,我们家的后(根)不可能断在你的身上,抽个时间,你们俩去把婚离了,越快越好,别人家可是有人在等着大刚呢。”说完话,立马“啪塔啪塔”又走了。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哀莫大于心死,命该如此,我不怪任何人。
如第一次一样,离婚手术办得很顺利,看得出来大刚很内疚,但母命不可违,真心希望他以后能过得幸福。
可是我的幸福在哪呢?
我不愿回家去,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那个带给我快乐也带给我痛苦的地方。我也不愿再留在大姐家,这个给了我希望又让我绝望的地方。
世界这么大,何处才是我的容身之地!苍天无语,大地亦无语。
打开QQ,只有这里才是我的乐土:人生而无趣,却为何要争先恐后来到这世界,我来自娘胎,竟不知该去向何方?罢了罢了,生既如死,死亦何惧?
发出日志的一瞬间,轻生的念头盘旋在脑际不能散去,“妈妈,我饿了”是儿子稚嫩的童声把我拉回了现实。
“滴滴”QQ也在此时响起,我打开来看,是一个网友的空间留言:遇到什么事了?别想不开啊,我们可以聊聊吗?
具体是怎么认识的这个网友我倒记不大清楚了,所在地显示是北京,大概有一年多时间了吧,他经常会在我的空间留言或点赞。
也许我需要找一个发泄的出口,从不轻易与人交谈的我那天竟然和他说了一个痛快。
听完我的“故事”,对面许久不见回音,许是听厌烦了吧。我正要离开,“滴滴”声又响了起来:还在吗?如果你愿意,我想和你说说我的事,方便把你的电话告诉我吗?
鬼使神差,我竟然把电话发了过去。
“后来……”电话很快响起来,我心里七上八下十分矛盾,仿佛接了这个电话就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既然给了人家电话,不接又说不过去。
最终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话筒那边传来的是略显苍老的声音。他告诉我,十几年前他去了北京,现在经营着一家旅馆。妻子早已去世多年,一直单身没有再取,另有一女也已结婚成家,如今老了老了想找个人陪陪。
知道我的处境,他主动邀请我去北京,帮他打理旅馆也可以。
其实我知道他真正的想法,他是要找个伴。所以去北京我并不担心上当受骗,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一个心念惧灰的女人早已将生死看透。
我真的能接受一个可以做我父亲的人共度下半辈子吗?可是拒绝他,我又有何处可去,孩子这么小,他需要一个正常的生长环境。
是的,退无可退,我只能咬牙前行。
如今,我站在北京的这块土地上,也许我将在此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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