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方士。”黄门苏文一进门就对栾大略施一礼道。
栾大起身还礼:“啊!苏黄门,夤夜到此,不知所为何事?”
“我倒是有一事要交待。”黄门苏文本欲找个地方坐下,但找来找去,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张几之外,再无其它。黄门苏文略显尴尬,就这样兀站在栾大床前,栾大也不想坐下,二人一左一右,形成了一个括弧。
“不知苏黄门要交待何事?”栾大问道。
“噢,明人不说暗语,我来到此处,就是想让栾方士劝皇帝回去。”说完,黄门苏文拿眼瞟了瞟栾大。
栾大一脸默然,脸上并未有什么表情,仿佛与己无干般说道:“不知这是苏黄门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黄门苏文一听,立马正色说道:“当然是皇上的意思。”
“既如此,皇上为何不向臣言明,需假借你苏黄门之口。”栾大多少有点不以为然,坦白讲,他对黄门苏文如此受宠感到有点不爽。
“这个……”黄门苏文略微一思道,“皇上只有皇上的心思,做臣下的就应该懂得为皇上分忧,想想封禅是何等大事,岂可说兴就兴,说废就废?你让我们皇上如何堵住这天下的谍谍众口?”
栾大还是一脸的不屑道:“如此说来,苏黄门真是为皇上劳心劳力啊!真是不可多得的干臣呢,既如此,苏黄门为什么不自己上奏呢?”
“唉!”黄门苏文一声叹息,显得颇为苦口婆心地说道:“栾方士为何如此不自知啊!俗语有云:‘解铃还须系铃人’,封禅之事由你栾方士力主力荐,当然由你去说更为妥当方便。”
栾大一听,此语倒也属实,封禅一事确属他力荐力主,他是方士,自然喜欢这些神鬼之事。
黄门苏文看栾大沉默不语,深施一礼,语重心长地说道:“况且皇上心思早已不在封禅那里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回京去办,臣工们也都不愿意去了,这个顺水人情,栾方士难道不想抓住吗?”
栾大不语,沉思良久后,正身对着黄门苏文深施一礼道:“但凭苏黄门做主,意欲小人何为,还请示下。”
黄门苏文哈哈一笑道:“这个倒也不难,明日早朝,栾方士只需编出一套方术说辞,说不再适于封禅即可。”
“然后呢?”栾大问。
黄门苏文微微一笑道:“然后就不劳栾方士费心了。”
话已至此,二人都觉话都说完了,再无话说。黄门苏文自觉无趣,又站得久了,感觉到有点累,忙辞了栾大,坐着辇车回了县衙。
一回到县衙,发现县衙正堂正掌着灯,灯明如昼,霍光正站在门外,脸色凝重。
不用说,武帝在正堂。
黄门苏文战战兢兢地来到正堂,发现武帝果然端坐在几案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书简。
黄门苏文脱靴摘冠,匍匐在几前,不敢说话。
武帝不拿正眼瞧他,冷冷说道:“苏黄门,这么晚了,穿这么正式去干什么去了?”
黄门苏文一听,脊背发寒,头也不敢抬地说道:“臣,臣去找栾大了。”
武帝见他实话实说,倒又有点出乎意料,“噢,你倒实诚,说吧!”武帝放下书简,拂了一下袖,看着黄门苏文道:“你去找栾大做甚?”
黄门苏文依然不敢抬头,字字如钉地说道:“劝陛下回京!”
武帝又是一震,他起身来到黄门苏文近前,蹲下把手一拍他,黄门苏文会意,缓缓抬头,满脸真诚,又略带点儿委屈。
武帝感到有点儿好笑,微微一笑道:“我说过我要回京了吗?”武帝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立时敛住,阴深如铁。
黄门苏文心头一惊,一阵凄苦传来,早已是泪流满面了,他哭道:“陛下,前路凶险,人心叵测,还没出关就遭遇不测,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故在前面等着您呢!您龙体要紧啊。”
武帝没有理他,箕坐在席子上,又冷然问道:“那你说说,会不会有人就巴望着让朕回宫呢?”
黄门苏文也像没有理武帝一样,依然带着哭腔说道:“其他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皇帝您龙体要紧。”说一千道一万,他还是担心武帝。这正是令武帝感动之处,黄门苏文从小与武帝一起长大,长年的陪伴几乎都让武帝分不出他到底是仆人还是朋友了。
“那好吧!”武帝复又说道:“即使是有人想让朕回去,朕也就随了他们的愿,朕累了,你服侍朕休息吧!”说完,他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吹欠。
黄门苏文连忙起身,把武帝扶起,送到东厢房,极其熟练地侍奉武帝休息。
第二天,早朝在新安县衙大堂上如期举行,新安县衙大堂小得可怜,十几个人就把整个大堂站满了。大堂上没有设席,文武官们就只能在堂下站着。
武帝坐在正中,冷冷地看着堂下。
栾大进前奏道:“陛下,连日的搜查豪无线索,呆在这小小的县衙绝非长久之计。臣夜观星象,有星东来,冲击紫薇,恐东方有大变,不宜再往东走。陛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希望陛下以龙体为念,早日返京为上。”
武帝听闻,面无表情,扫了一下堂下,发觉众人皆低头不语。“你们的意思呢?”武帝问道。
众人皆嗫嚅不语,不说是又不说不是。
武帝不再理他们,像是自言自语说道:“自从出京封禅以来,多有不顺,先是有人犯跸,接着滚下了大石头,这可能是上天在警告朕,让朕不要去封禅,朕岂敢违天?也罢也罢。”说着,他口出一声叹息:“来啊!传朕旨意,全队回京,所遇各县一律免除三年税赋等一应杂役,希望上天能给朕一点眷顾。”说完便起身走了。
大堂之上,众人皆松了一口气,但又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兴味索然地从大堂上一一走出。
栾大倒不以为意,轻甩长袖,迈步洒然而出,黄门苏文见状,微微一哂,不置可否,忙屈身追上了武帝。
退堂后,所有人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返回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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