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春暖_f404 | 来源:发表于2018-08-01 22:21 被阅读0次

    我们是从这所镇子的背后进来的。

    小镇里没有像样的街道,你带着我七里八拐,穿插着,绕过人家房前屋后往你家去。

    小镇的房子还不错,不少高房大屋。但却没见到几个人。人们或许都在睡觉,但这才刚刚下午。你在前头走,我在后面跟着。

    土路有些泥泞,似乎前几天刚下过雨,路面坑坑洼洼处存着水。你顾不上跟我说话,低头看路,思忖下脚地方。我跟着你的脚印走,轻省不少,但内心还是慌乱一团。

    终于到了。驻足喘息的空,我发现你家原来在小镇最边上,又发现你领我来的是你家后门。

    你家是不大的两间红砖房,在左右邻居高大粗劣的黄土坯房子中显得矮小,却极精湛。

    你先进屋,让我留在后门外的院子里。我担心了一会,放下悬着的心。院里有一只破木凳,我坐上,仔细观察你家院子。院大门是铁的,与邻居隔着的院墙也是结实的铁篱笆,上面爬着几枝绿藤萝,叶子灰突突的,几只紫色牵牛花闭合起脸,耷拉着头,好像不欢迎我,我也懒得看它们。扭头冲屋里望去,却惊见一老头的脸躲在屋里门玻璃后盯着我。

    那张脸黑瘦,斜睨的眼里露出诡异。我有点害怕,不由站起身。他看到,马上推门出来,他是个又黑又瘦的小老头,穿一身黑或深灰或深蓝,我没敢细看,他细长的手指上竟夹着烟,烟雾轻飘的随着他的走动在他手指间弥散开,他走到我面前,站定。我命令自己抬起头。他意味深长看着我,吸一口烟,稍扭下脸,一缕烟雾从嘴角轻飘飘吐出来。“你还得等一等”,他轻飘飘说,然后迈开步转身回屋。“咣”,他把敞着的屋门又关上。

    我有一口气堵在胸口。这简直不像是你的父亲,你长的不像他。性格也不像。这是个老谋深算老奸巨滑的老头。

    我料定会如此。

    呸,反正我也没抱什么希望。

    我又坐回那个破木凳上,这次我反倒轻松,把目光放远,天空灰突突的,完全没有秋高气爽的意思,邻家黄土房顶上的男人在翻动晾晒的苞米或豆类,哗拉哗拉,没有风,没有阳光,他能晾干什么?一对灰鸽子从头顶飞过,扑愣愣,落在邻家房顶,咕噜咕噜叫,似首跟恩爱没关系。远处的几棵不知名的树木已经掉光了叶子,秋天还没结束,已光秃秃的了,很没劲。天色似乎晚了,较之前暗了许多。你们家的屋门依然静悄悄的。

    我决定走,不告诉你。刚走到你家的铁蓠芭墙外,你出来了。急忙跑到我跟前,万分焦急的样子。我知道你没有办法。看到我幽怨的眼神,你很愧疚,拽着我手拥着我肩膀,我们一起往镇里走。我理解你。你吞吞吐吐说你就要去车站接你弟弟和你母亲,火车就要到站了。你眼圈红着,说这是你父亲命令你的,必须去。你让我等你。然后你匆忙跑了。

    我并没悲伤,一个人在小镇里瞎逛,漫无目的乱走。

    小镇里没有几个闲人,没人注意我这个外乡来的女人。我在高大的房子间穿插,行走。路灯亮了,各家的屋里院子里灯火通明。我在一个灯火辉煌的门楼前停下,那家屋里传出高声笑语,门口的灯光亮堂堂,暖融融,我坐在墙边灯影的光晕里,抱着膝盖,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阳光万丈,我醒来就拍拍屁股上的土好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起身往车站走,好像这个结果昨天这定了。但我去的车站与你去的车站是相反的方向。

    去车站的路上,人渐渐多起来。我夹在熙攘人群中迈开大步往前走,眼看就要到车站了。却猛的被一只手拽个趔趄,回头原来是你。你气喘嘘嘘说咋不等我,额头都是汗水。你晃晃头甩甩额头的汗水。我心里一热。这是你的习惯动作。

    我认识你时才十三四岁,你也十三四岁,你说那时你就偷偷喜欢我,其实那时我也很喜欢你也不敢说,总是偷偷注意你,熟悉你的每个动作。果然,你笑了,眼神狡黠的笑,牙齿晶亮。你拉起我手,拽着我一起往前走。我内心忐忑,不知你是送我,还是跟我一起走。我不想问,眼神疑疑惑惑。你笑得更坏,裂着嘴嘻嘻哈哈,嘲笑我。我心里忽的敞开两扇窗,窗外小鸟在唱歌,依呀呀依呀。

    我们手拉着手欢快的跑起来,真怕节外生枝。我们要尽快到车站,尽快登上远行的列车。要坐这趟车的人可真多,车站近前人摩肩接踵,才发现这奔往车站的人们多是些红男绿女,个个踌躇满志。

    你好容易拉着我挤到进站口,我站定,看着眼前,很吃惊。那不是大门,也不是电梯,而是两条粗大绳索,像悬梯样,又不似悬梯中间有连接,它只是单独的两根绳子,晃晃悠悠,呈45度角一头抵着地面,一头搭在高空中的建筑物上,那高高在上的,须仰视才得见的建筑物是站台,只有攀上站台才有可能登上远行的列车。

    那绳索上已是络绎不绝的男女。我站在绳索前犹豫,你已随着人流踏上另一条,看你走得如常,又看到一个个男人女人说说笑笑都行走得不费吹灰之力。别人能走我为什么不能走?我鼓足勇气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哦,上了才知道原来并不象想像的那般难,心中窃喜,正想加紧几步赶上你,却不成想突然“嘣”的一声,断了一股绳,才细看那绳像织毛衣的针法一样一环套着一环,眨眼空儿滋溜溜,断掉一尺长,三股剩两股,我战兢兢爬在绳上,心中一阵难过,这算不算警示?难道这也是命动的安排?不免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想这尘世慈悲的光阴啊,既然已是山水相隔,为何又让你我相逢再相逢!

    我跳到地上来,仰头望着绳索上的那些男人女人,他们个个笑逐颜开, 我五内俱焚。

    我站在地上哭泣。

    你已遥遥走上顶端,仰头望你,你戚然的笑。没有回头路。全是上行的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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