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有的医?”
“此为心病,药石无医。”
“姑娘圣手,还请姑娘相助,我家公子他,他不能一直这样啊!”
“不是我不尽心,委实是你家公子不愿醒。”
“可是。”
“六脉平稳,骨骼康健,对于医家来说,你家公子已是大好。至于为何还不醒转,我不是系铃之人,无法解答。此为药方一份,按剂服用即可。”
我拾起药箱缓缓退出营帐。我唤珩蓁,是名普通的医女,生逢乱世,在行军打仗的军队中讨口饭吃。我不是菩萨心肠,对于生老病死见得多了,看的就淡了。营帐里那位公子是位殿下,半月前两军对垒之时被敌军主帅一箭穿心,伤及右半肺叶。我费心将他半条命捡回来,到头来他却不愿意醒,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尽了我医者的本分,其他的事情,统统与我无关了。
人间雪肃秋阴雨天气,药草着实难寻。药房里的陈药已然生出点点霉斑。我正准备将它们清出去晾晒,却听得有人喊我。
“来了。”我扬声应和,只得放下手中的活儿。
“珩蓁姑娘,劳烦你随我去趟营帐,我家公子……”
他言语支吾,“如何了?”
“多谢姑娘。”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不必如此客气。你家公子醒了就好,营帐我就不去了,你且稍等一等,我重开一副药方,按这副药方服用,不出半月,你家公子定会痊愈。”
“可是姑娘,公子说……定要你前去一趟。”
“我不喜的,连皇帝都不能强迫我。”
我突然的变色,把小侍卫吓了一跳,“姑娘!”
他又跪在地上,我扶额,“你起来。”
“姑娘不去,末将不敢起。”
“罢了罢了,何苦为难你,我去就是了。”
营帐里被暖炉熏的暖烘烘的,木樨熏香不浓不淡,不禁让我想起儿时。
“你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
“劳烦殿下亲请,在下怎敢不来?”
“你非要和我如此生分吗?”
我不再说话,只望着墙上的弓弩出神。
“你还在怨恨我吗?可你终究愿意救我。我知道你”
“殿下不必和我叙旧,那些前尘往事我早就忘记了,我救你,不过是尽一个医者的本分。”
“蓁儿,回来吧,我恳求你。”
他一把扯住我的衣袖,我哪里会管他,我拖着我的药箱往外走。
塌前杯盏摔碎,我听到他闷声喘气的声音。
“你且惜着这命,若你自己都不愿意活,我又何苦救你。”
我将他扶起,换下已经浸满血渍的药纱。
“世人皆知惜命,殿下身份尊贵,犯不着来这边境冒险。”
“可这边境有你啊,我不来,又怎能见到你。”
是吗?这句话若是说给三年前的我听,或许是句真真妙言。只是三年前,我亦不在边境。
人间雪三年前,帝台都
我还是个右相家的娇贵小姐,他彼时是个短暂回京的皇子。
在外游历的儿子终于回京,陛下欣喜的为他允下一桩婚事。
可他说,他要亲选佳人。
皇宫贵女无数,他偏偏在一众女眷中看中了我。
那时的我,内心雀跃若狂。我那时是喜欢他的。我看的到他英俊不凡,谋略胸襟,不似皇族纨绔少年,倒像是个江湖风骨剑客,这样的少年谁不喜欢?我也曾心下切切盼望,我也曾像其他女儿郎那般小心翼翼的掩藏自己的少女心思。可是这样的少年深处朝堂,便不是一句喜欢就可以拥有的。
有皇权的地方便有权谋,皇族联姻亦不外如是。
皇帝陛下让他一箭定所想。
是要姻缘,还是要前程,全权由他决定。
一箭射姻缘,一箭射抱负。他终究舍不了他的抱负,放的下他的姻缘。
皇子回京,倍受皇恩;右相削权,贬斥西南。
这便是皇帝的决断,这便是皇子一箭定下的计谋。
那一箭,断了我的痴心,也断了我们之间可怜的仅有的少年情分。
“珩蓁,你家庭院里的木樨真香。”
“当然啦,爹爹说这只木樨有一百多岁呢。我娘每年都会用木樨给我做糕点吃。”
“珩蓁我真羡慕你,我母后从来没有给我做过东西吃……要是我想吃也可以来吃吗?”
“当然可以。”
“那好,说定了,等我下次回京,让伯母多做一些。”
“嗯”
……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晃觉早已泪流满面。
“蓁儿,对不起。”
听着此刻他气若游丝的呼唤,我的心忽然间又软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错过的终究回不来了。
我抹了抹眼泪,一字一句的说“殿下不必觉得愧疚,珩蓁这三年来,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觉得很好。”
木樨香飘来,熏的我脑仁疼。
“多谢殿下三年前考虑得当,让珩蓁一家安虞三年,珩蓁希望殿下保重身体,早日回京。”
“你当真如此狠心吗?”
他言语微颤,我看着他的眉眼,他说“三年前的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不知道……父皇他……”
是啊,他不知道,皇帝那时早已起了打压右相之心,他不知道,那时他的决断推动了一切计谋的实施,他不知道,我在知晓一切缘由后内心的彷徨无助。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闭上眼,眼角留下最后一滴泪。
“和殿下聊了许久,怕殿下早已乏了吧,殿下好生休息,在下先行告退了。”
我抽离被他抓着的手,一步步走出营帐。
指尖微凉,原来,人间九月深秋季,亦有白雪飘散来。
人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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