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

挂在墙上的钟表慢悠悠地走着，秒针走一圈，分针就跳动一格，还有一分钟就要到十二点了。窗外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水珠从玻璃上滑落，留下一道道痕迹。

也许是夜深了，张然感到手脚发凉，噼里啪啦的雨点声好似敲击在他的心脏上，让他后背有些发毛。

屋子里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就是那台显示着“血雨之战”的游戏界面。猩红的四个大字充斥着整个屏幕，还有背景上深红的血迹不断刺激着张然紧张的神经。

他由于长时间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进度条，系统说十二点开始更新进入新赛季。上个赛季经过他没日没夜的奋战已经成功获得了“杀神”的称号，在游戏中赢得了不少声望。

网友的对他吹嘘使他原本自卑的内心一下膨胀起来。一开始遇到敌人还只会躲，撑死了打两拳，随着技术的提高，他开始用匕首杀人，然后是用枪。

游戏的体验效果极其真实，每一次伤害对方都会有血液喷射而出，在墙面上留下痕迹，被枪爆头的时候也会伴随着脑浆迸溅。这种血腥暴力刺激着人类敏感的神经，心理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逐渐扭曲。

张然第一次玩的时候被人一枪爆头，他都吓傻了，游戏外的他看见屏幕上杀了自己的家伙——一个带着小丑面具的人，围着他的尸体拍照，他感觉握着鼠标的手都在颤抖，那大红色夸张上扬的嘴角仿佛在嘲笑他：懦夫。果不其然，小丑男转过来，朝他竖起了中指。

可能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对方可以通过电脑的摄像头看到现实中的他，一个坐在凳子上瑟瑟发抖的胆小鬼。

他连忙退出了游戏，深吸一口气，听着心脏咚咚咚快速地跳动，然后咬咬牙重新登录了进去。他红了眼，在杀戮中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颤栗起来，冰冷的手指不断敲击着键盘，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快速移动的对方，然后一个闪身，将匕首插入敌人的心脏，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一整面墙。游戏弹出了优美的提示音：“恭喜您305号玩家，成功晋级。”

是的，就这样，他晋级了。

他在夜深人静、虫鸟不鸣的夜晚释放着内心的野兽以逃避现实世界中懦弱的自己，只有当血液染红了他的眼时，他才会感到自己才是强者，如同蝼蚁一样掌控着别人的生死。漆黑的夜幕是他的保护色，黑暗中，野兽露出了獠牙，锋利的爪子闪着寒光。

七月十五日，凌晨，系统更新完毕。

奇怪的是，屏幕一片漆黑，他带上耳机也没有一点声音。屋子里安静的可怕，只能听见自己清晰的呼吸声，雨声似乎消失在天地间，一片死寂。

张然的手心微微泛潮，他打了个冷战，背后起了鸡皮疙瘩。他快速回过头借着微弱的屏幕亮光环视屋子，什么也没有。

呸，自己吓自己，自己什么没见识过，还会在晚上被吓到？

虽然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但是他现在更担心的是电脑是不是出问题了，要是晚了几个小时，影响自己这个赛季的成绩就不好了。

他焦急地检查了电脑，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游戏依旧没有反应。

张然盯着屏幕，眼皮开始打架，意识远去，身体爬倒在桌子上。

他是在磨刀声中醒来的，刀刃在砂轮上一下下不快不慢地磨过，刺啦、刺啦，低沉缓慢又刺耳，不慌不忙，像是成熟的猎手在猎杀前的准备动作。

张然迷糊地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看了下墙上的表，快凌晨四点了。

他带上耳机，磨刀声消失了。

摘下耳机，磨刀声又出现了。

张然浑身一机灵被吓醒了，这大半夜的，谁会没事磨刀啊。他脑子里不禁想起手起刀落，自己倒在血泊中的情景。

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

“吱嘎”，卧室的门开了，张然僵硬地扭过脖子。

然后他看见了母亲的身影。

母亲手里端着一碗饭，朝儿子笑了笑，柔声说道：“然然，还不睡啊。娘怕你饿了想吃宵夜，就给你做了菜。”

张然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儿来，身体像定住了一样，只有眼睛紧盯着母亲走到他身边，弯腰，把碗放在桌子上。

张然看着母亲的侧脸感觉有些陌生，总觉得今天的母亲怪怪的。

接着，母亲嘴角上扬，露出了慈祥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