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识途,落叶归根,说多了要回去,就不想着再远行了,似乎走多远,看再多的繁华落尽,都不如来时的路纯真。
那棵歪脖子树还在,那个破庙还在,那条下雨天泥泞的小路还在,它还是我离开的样子,没有谁在它上面花心思雕刻琢磨。
一进村口就是一排白杨夹持着的石子小路。那是进去的路,也是离开的路,我永远记着的是爷爷用小推车推着我,离开时的场景,我一直回头遥望村落,仿佛再也不回来了似的,比起我的懵懂不舍,爷爷更多的是凝重,因为我只是大概也许的可能猜想,而爷爷是确定肯定的既定事实。
我们从那次离开后再没回去过,我在城里上起了初中,高中,还辗转到了外地上大学。一路顺着风吹过的地方,追逐天上的星星。
忘了那个土里土气的地方,忘了那个为了纸叠的四角方块,跟人家争得面红耳赤的地方。忘了一颗弹珠,能弹着玩儿一下午的街头巷口。忘了那个用树枝搭的小屋,忘了捉迷藏,慌不择路,闯进去的鬼屋。忘了半夜三更一起看的鬼片。忘了偷妈妈的口红化成小龙女的时刻。
只记得高楼大厦,水泥地。只记得,为了绩效评优跟别人争得脸红。只记得哪个明星今天又上了头条。只记得阿迪的鞋打折了。只记得房价又涨了,房租又贵了。只记得香水和化妆水的味道。
爷爷病重了,我匆匆赶了回去,可也还是错过了最后一面,追逐了那么久的东西没追上,好像在手里的东西也都错过了。
爷爷留得遗嘱是要埋到老家的柳树旁,爸爸和叔叔大爷们商量了好久,最终隔着山山水水,坐着火车,又转去客车,折腾了几千里的路程,将爷爷的骨灰带回了那个地方。
那是我隔了多年,第一次回家。
熟悉的面孔却怎么都喊不出名字。儿时的玩伴,现在不是远在他乡,就是已为人母人父。时光真是和可怕的东西,催着人匆匆忙忙走过,回想过去,除了残存的记忆,什么都没留下来过。
只是那个地方,青山依旧,绿水长流。
走过白杨石子路,就是那座关公庙,破破烂烂的充满了年代感和历史感。
而我对它回忆最多的是,瓢泼大雨无处可逃,钻进去避雨的窘迫。
那场雨好像很大来着,我最喜欢的半袖被冲刷地掉了颜色,回去被我妈骂了个半死。
那天好像是小伙伴里的一个提议要去看发洪水的大坝,结果就被大雨截在了半路。我们几个像极了被雨淋透了的麻雀,排一排蹲坐在庙的房檐下,等着天晴。
我那天好像还被表白了,记得那天烟雨蒙蒙,脸红心跳,以及那句告白的老梗。
“我喜欢你!”
过了那座庙就是,村里的坟墓聚集处了,爸找了村里相熟的人,挑了个合适的日子,我们住了下来,说是第二天一大早,去将爷爷安葬了。
本是伤心的事,那么来回的折腾,似乎没了爷爷刚去世的那些撕心裂肺了,看着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摆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老房子里,我反而有一种送爷爷回家的感觉。
爸爸他们好多人许久未见,要小饮叙旧,我去最近的小卖部给她们买些下酒菜,推开那扇有些发轴的门,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站在那儿,目光里呆着探究。
他看起来眼熟又陌生的,可我知道我这脑子,还是放弃了为难自己。
挑了一些东西,给了他钱。临走他却喊住了我,试探性地喊了我的名字,不知道是他的笑,还是他喊我的声音,反正我那一回头间忽然就想起了他。那个下雨午后告白的人。
他出于叙旧,一路送我回到了那个旧房子。
我说了我回来的原因,他告诉我,他在市里上班,这两天放假,回家来看看,没想到会遇上旧人。然后临走说明天早上也来帮忙吧,我没拒绝。
他笑着就离开了。
第二天,空气里都是雾气的时候,我们就去了那棵柳树旁,我看着土一层一层盖上,直到成了一座新坟,总觉得这种入土为安的时候该是笑着送爷爷走最后一程的,可是眼泪却在微笑之前落了下来。
他将纸巾放在了我手里,我们相视而笑。
【艳遇,图书馆】―忘不了的人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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