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走进乡村,还是一个有数百年历史的古村落。
村里,新的旧的建筑,稀稀落落交错着,一幢幢呆立在斑斓的阳光下,似被遗弃的孩童,却默不出声。大概因为是午时,整个村子没有见到一个人,只我们仨在游荡。偶尔的说话声,便显得十分突兀,倒使整个村子更加寂寥。我一时有些疑心,在如此空旷之地说话,会不会有回声,会不会惊扰了电线杆上打盹的鸟儿?
我这人,有个脾性,不管去哪,总喜欢在人后面走着,觉得这样闲散,不用往后看,亦不必站着等人。假若离得远了,即小跑向前,便也跟上了。所以,这一日,还是这样,默默跟着,慢慢沿着村道逶迤前行。
有时,是一幢新建的小楼,在转弯处,你不经意的抬头,它便忽地矗立在你眼前。明明自己才是闯入者,此刻,倒像被楼房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更多的时候,是途径一排排砖红色闽南旧院落,这些院落相互接连着,或是五间张大厝,或是三间张小厝,彼此相连,又彼此独立。虽旧且破败,但砖红的墙体,却簇然如新,好似雨后的一片刺桐红。
有时,是大片的砖红围墙,或院落中,熙熙朗朗,长着几株悠悠小草,绿茵茵的随风摇摆,有些得意,又有些慌张。而你不知怎得,只觉满心欢喜。
甚或,你才刚经过,尚只站在墙外,未得入门,便已看见一大簇不知名的植物,翻过墙来,对着初夏的阳光,红飞翠舞。
最新奇的,是这个不知名的泉州村落,竟藏有百年前的西班牙式、古罗马式以及哥特式的旧建筑,三三两两,零星散布在刺桐红旁。而东南沿海边常见的旧石头房、中西合璧的小洋楼则更不必说,亦是在此地,批量的屹立着。听说,这些旧居的楼房早已无人居住,其后代大多移居海外数十年,然而每一个闭着的木门,却似乎还能听见呢喃的说话声。
然而,这些建筑,有些说是古罗马式,却又不肯老老实实的照搬了人家的建筑,外部倒是穹形屋顶、罗马科林斯叠柱式外廊,以廊柱、山花、水泥宝瓶栏杆装饰,进得门去,却发现,依旧的闽南雕花木隔扇,照旧的二进四开间。
介绍的人说,这里的许多建筑,始建立于19世纪中下叶,有近百年历史,最近正在保护并修缮。这些大厝,皆是从前闽南官式大厝,最久远的一幢,是明朝时期遗留的建筑,已经用钢化玻璃维护起来了。
我仔细端详这明代古民居,只觉墙体上那些方正的细碎砖块好似有些意象,但一时间有些懵。同行的人笑道:“你仔细看看,这些碎砖片像什么?”
我更加站远了,看过去,突然发现,蛤!原来有一个福字在里面呐。
“你再认真看看,还有其它的么?”是快意的轻笑,这四个字呢,是“长命百岁”,其它的则是各种各样的福字,我们称呼它——百福墙。
“啊!我看出‘岁’来了,还是个繁体字。”我高兴的喊道,这么一说,确实是各种各样的福字啊。古人真是有闲情雅致,竟在墙上做出这么许多精细文章。我们的生活,实在未免太也粗糙了一些。真是笑语盈盈暗香去,蓦然回首,奈何如此闲情,满墙皆字。我不禁自问,在这浮华人世,我们是否还能慢品红尘?
我呆立片刻,一时见他们已然移步他处,只好赶快跟上了步伐。
从前的时光,是慢的。
慢到可以慢慢细品生活。
仅仅百年,心态已然翻天覆地。
不像那时的门,当时的窗,雕梁画栋。
那时就是挂个灯的地方,也要雕花塑草。
而每每读汪曾祺的文,听他细细讲述各色各样的花草之别,各式各样细细碎碎的家乡食物之美,谈起他扬州萝卜与其它地方如何的不同,应如何切,如何拌,如何吃,描述南瓜子豆腐皂角仁甜菜如何特别,使他惊艳,我也渐渐知道,那样的生活,实在才真真是生活。
“鸡米头老了,新核桃下来了,夏天就快过去了。”这是汪曾祺的夏天。
我们的夏天才要开始,五一小长假即将来临,身边已经有朋友来滔滔不绝说起远行的计划了。似乎没有去远方,就不算过了假期,虽然也怕那人山人海的山清水秀,那排着长队的餐厅,四处摩肩接踵的古城。问及我,五一将去哪里呢。我是怕热闹的人,最是这样的时间,我越只想静静呆着,旧电影也好,旧文字也罢,都是好的相伴。
或者,谁知道呢?
我大概会突然决定要回一趟老家。去爬一爬老家葱翠的熟悉的小山丘,去听一听寂静的鸟鸣以及混浊而亲切的乡音,去看望鸡皮鹤发的外婆。对啦,我还要去吃一吃新出的白里枇杷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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