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关于这个题目的措辞——“爱情故事”这几个字是否作用恰当，心中还在斟酌不定。我无法笃定“爱情”这个词是否能够涵盖打我记事起与父母共同经历的那些风雨飘摇的岁月。
他们成长在环境相对没有那么开放的农村，那个年代尚不时兴自由恋爱，所以只是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了。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在曾经物资匮乏的年代，婚礼简陋到，我父亲仅是用一辆农用拖拉机，载着当时已算豪华的“四大件”，就把我母亲娶过门。
在现代思想已经远超时代的背景下，我们有足够的社会支持和思想基础来讨论婚礼是否有必要，是否仅仅是一种形式主义的时候。在那些岁月，有很多人，他们想要一个正规的，庄重的仪式，都没有充足的条件来施行。甚至后来，我也一直都在想。是不是正是因为当初的这个决定不够慎重，不够高瞻远瞩，缺少了那么一种仪式感。他们后来的经历，才充斥了那么多风霜，我对他们之间情感的判断才那么摇摆不定。
不过婚后也确实经历了一段还算浪漫的生活，这是从我母亲口中得知的。我爸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一个有情调的人。养花，养鸟，喂了一群虎头虎脑，摇头摆尾的狗狗。当我妈给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呈现出一种对往日美好时光的追忆的表情，我甚至也能够在脑海中勾勒出那副画面。那应该是一个午后，慵懒惬意的时光挤进了那个总是充斥着忙碌气息的小院。一个与我的印象大相径庭的有着年轻面庞的男人，在逗弄一群撅着屁股，四肢肥短的幼犬。暖色的花瓣洒落一地，和阳光相得益彰。
可是这个画面，在我的童年记忆中却很少出现。我们家有三个孩子，我跟大姐相差五岁，跟二姐是龙凤胎。爸妈那个年代的人，对于家庭的牺牲是深刻于他们骨子里的文化烙印，两个孩子的突然降临，对于一个本就称不上富裕的家庭来说，带来的不仅是新生命延续的喜悦，还有生活压力将呈几何倍数增长的沉重现实。悲观是一种远见。那时候，他们不懂“书本无心结子，我亦无恩于你”，他们思考的从来只是面对匮乏的社会资源，如何才能压榨自己的生命价值，创造出足够这个家庭生活的物质基础。
生活的重担压弯了两个年轻人的脊背，而父母那代人收到的教育束缚也使他们无法有效沟通问题和表达爱意。所以在我的童年记忆当中，他们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关起门来争吵。但是关起来的门并不能掩盖争执的吵嚷和东西破碎的声音。生活用他残酷有力的巨手，一把揭开了欲盖弥彰的幕布，他让所有血淋淋的真相曝露于简单的心灵面前。那个时候我不明白，既然两个人的生活内容全是无尽的争执，谩骂，甚至拳脚相加。那干嘛勉强自己跟这个人生活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我们全家人在外面吃饭，我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看到我爸牵着我妈的手。像大多数父母一样，我爸妈他们也一直羞涩于在孩子面前有肌肤之亲。所以那双紧握的手，对我的震撼也是相当大的。我也是在那个时刻意识到。他们好像确实很久没有吵架了。等到又过了一些时日，我妈突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她是这么说的:
“我和你爸刚结婚那会，条件特别不好，我和你爸爸一天最多能挣10块钱。而附近最近的供销社里面卖的鱼罐头比县城里面贵几毛钱。你爸就骑着咱家唯一一辆自行车载着我去县城里面买鱼罐头。他总是拧自行车把，我拍了他一下，问:“你干嘛老拧自行车把呀？”你猜他怎么说的。他说:“这不是早就想买一辆摩托车了吗，先拿它练练手。””
我妈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脸上又浮现了那种对往日美好的追忆的表情。命运是个小偷，他将生活中本来就寥寥无几的诗意偷走，剩下一地的鸡毛蒜皮留给我们收拾。鸡毛蒜皮那么多，爱根本无从下脚，也不知能从何谈起。可是生活的戏剧性使得惊喜总是猝不及防的出现。听晚这个故事后我相信，爱情，在那个午后，在那条去往县城的路上，在我妈拍我爸那一下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
在曾经，我对着漫天星辰许下的关于父母和睦美满的愿望。原来早就实现了。宇宙听见了，它让这些愿望，越过江川湖海，越过一地鸡毛。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他们曾经的剑拔弩张，这是因为对于未知的恐惧无从宣泄，才赤裸的作用于彼此身上。而他们本来的目的，只是为了给我们平安喜乐的一生。
这个老掉牙的故事到这里就算说完了，可是我相信，其他的故事还在继续。如果这篇文字让你想到了关于你父母的故事，那我建议你，不防去听一听他们的心声。毕竟，惊喜总是会出现在下一刻。
撰稿人 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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