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唐国明找到《红楼梦》80回后曹雪芹文笔,第81、82回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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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在本篇正文后,可以了解我出版的书与我的思想,找到的《红楼梦》80回后曹雪芹文笔、前所未有地发现论证了两组项数相同数差为1为2的连续数之和的数差规律,及我开创的鹅毛诗、半途主义、诗意流。)
【半途主义就如主张“思危奋发图强、修德安和天下”的唐国明最初以《鹅毛诗》《坚守在长城要塞上的士兵》出版了成熟部分的《零乡》一书中表达的那样:不在过去,不在现在,不在将来,只在途上;不在别处,不在远方,只在路上;不在故乡,不在他乡,此刻只在半途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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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鹅毛风范骨、清风明月肉、闲云流水血、长风情怀心的学者、诗者、智者,
集找到《红楼梦》80回后曹雪芹文笔,前所未有地发现两组项数相同数差为1为2的连续数之和的数差规律,开创鹅毛诗、半途主义、诗意流成就于一身的著名作家唐国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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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 悲迎春一泣抛泪珠 怜怡红二番入家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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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迎春归去之后,邢夫人象没有这事,倒是王夫人抚养了一场,正在房中叹息,见宝玉走来,脸上似有泪痕,也不敢坐,只在旁边站着。待王夫人叫他坐下,宝玉才捱上炕来,就在王夫人身旁坐了。王夫人见他呆呆的瞅着,似有欲言不言的光景,便道:“你又为什么这样呆呆的?”宝玉道:“二姐姐这种光景,咱们索性回明老太太,把二姐姐接回来,还叫他紫菱洲住着,仍旧我们姐妹弟兄们一块儿吃,一块儿顽,省得受孙家的气。等他来接,咱们硬不叫他回去。由他接一百回,咱们留一百回,只说是老太太的主意。这岂不好!”王夫人听了,又好笑,又好恼,说道:“你又发了呆气了,混说胡道,大凡做了女孩儿,终久是要出门子嫁到人家去的,你断断不许在老太太跟前说起半个字,我知道了是不依你的。快回园看你的书去,不要再在这里为你二姐姐的事瞎耽误工夫,仔细老爷又问你书。”说得宝玉不敢再作声,坐了一回,无精打彩的出来。憋着一肚子闷气,无处可泄,走到园中,便一径往潇湘馆来。
刚进了门,便放声大哭起来。黛玉正在梳洗,见宝玉这个光景,倒吓了一跳,连问几声。宝玉低着头,伏在桌子上,呜呜咽咽,哭得说不出话来。黛玉便在椅子上怔怔的瞅着他,一会子问道:“怎么这般死人的伤起心来?”宝玉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我只想着咱们大家越早些死越好,活着真真没有趣儿!我如今快叫他们弄成一个负心的人了!一天一天的都过不得了。为什么人家养了女儿到大了必要出嫁,一出了嫁就改变,将来见了我必是又不理我了。我想一个人到了这个没人理的分儿,还活着做什么。”黛玉听了这话,低头不语,一顿工夫后才说道:“当心别人听了去,你真正伤了心,也犯不着拉着别人也跟你伤心!”宝玉道:“也并不是我伤心,我告诉妹妹,妹妹也不能不伤心。二姐姐回来的样子和那些话,你也都听见看见了。我想人到了大的时候,为什么要嫁?嫁出去受人家这般苦楚!还记得咱们初结‘海棠社’的时候,大家吟诗做东道,那时候何等热闹。如今宝姐姐家去了,连香菱也不能过来,二姐姐又出了门子了,几个知心知意的人都不在一处,弄得这样光景。我原打算去告诉老太太接二姐姐回来,谁知太太不依,倒说我呆,混说,我又不敢言语。这不多几时,你瞧瞧,园中光景已经大变。再过几年,又不知怎么样了。故此越想不由人不心里难受起来。”黛玉听了这番言语,把头渐渐的低了下去,身子渐渐的退至炕上,一言不发,叹了口气,便向里躺下去了。
紫鹃刚拿进茶来,见他两个这样,正在纳闷。只见袭人来了,进来看见宝玉,急道:“老太太那里叫呢。”宝玉便欠身起来,看见黛玉的两个眼圈儿已经哭得通红,便叹息道:“妹妹,我刚才说的不过是些呆话,你也不用伤心。你要想我的话时,身子更要保重才好。”说着,往外走了。袭人悄问黛玉道:“你两个人又为什么?”黛玉道:“他为他二姐姐伤心。”袭人听后也不言语,忙跟了宝玉出来,各自散了。
宝玉来到贾母那边,贾母已经歇晌,只得回了怡红院。到了午后,宝玉睡了中觉起来,甚觉无聊,随手拿了一本书看。袭人见他看书,忙去沏茶伺候。谁知宝玉随手翻来,看见“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一句,放下这一本,又拿一本看,翻了几页,忽然把书掩上,托着腮,只管痴痴的坐着。袭人倒了茶来,见他这般光景,问道:“不看了?”宝玉也不答言,接过茶来喝了一口,便放下。袭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也只管站在旁边看着。忽见宝玉站起来,嘴里咕咕哝哝的说道:“好一个‘放浪形骸之外’!”袭人听了,又不敢问他,只得劝道:“你若不爱看这些书,不如还到园里逛逛,也省得闷出病来。”宝玉只管口中答应,只管出着神往外走。
一时走到紫菱洲,但见萧疏景象,人去房空。又来至蘅芜院,更是香草依然,门窗掩闭。转过藕香榭,远远的只见几个人在蓼溆一带栏杆上靠着,有几个老婆子蹲在地下说道:“怨不得人说这林姑娘和宝二爷是一对儿,原来真是天仙似的。这样好模样儿,除了宝玉,什么人擎受得起。”宝玉听了,一时兴起,想往潇湘馆去,又记挂起贾母不知叫他有何事,便又往贾母房中来。
宝玉走到贾母房中,见王夫人陪着贾母摸牌呢。宝玉看见无事,才把心放下了一半。忽见玉钏儿走来对王夫人道:“老爷要找一件东西,请太太伺候了老太太的饭完了,去找一找呢。”贾母道:“你去罢,保不住你老爷有要紧的事。”王夫人答应着,留下凤姐伺候,自己退了出来。
回至房中,把东西找了出来。贾政便问道:“迎儿已经回去了?”王夫人道:“走时,一肚子眼泪,说孙姑爷凶横得了不得。”贾政叹道:“我原知不是对头,无奈大老爷已说定了。”贾政叹息了一回。王夫人道:“宝玉,今儿早起特特的到这屋里来,说了一气孩子说的话。”贾政道:“他说什么?”王夫人把宝玉说的话说了一遍。贾政听后说道:“宝玉这孩子天天放在园里,也不是事。生女儿不得济,终究是别人家的人,生儿若不济事,关系非浅。前日有人和我提起一位先生,学问人品都好,又是南边人。南边先生性情最是和平,咱们府里的小孩,个个踢天弄井,鬼聪明,胆子又大,老辈子的不肯请外头的先生,只在本家择出有年纪再有点学问的请来掌家塾。如今儒大太爷学问中平,还弹压得住这些孩子,不至以颟顸了事。仍旧得叫宝玉家塾中读书去。”王夫人道:“自从老爷外任,他又常病,竟耽搁了好几年。如今是该去家学里温习温习了。”贾政点头,又说了些闲话。
宝玉次日起来,早有小厮们传进贾政的话来。宝玉忙整理了,来至贾政书房中,请了安。贾政道:“你近来作些什么功课?听说你越发比头几年散荡了,常听见你推病不肯念书。如今可好了,天天在园子里和姐妹们顽笑,甚至和那些丫头们混闹,把自己的正经事,总丢在脑袋后头。做得几句诗词,有什么稀罕处!自今日起,再不许做诗做对的了,单要习学应试八股。限你一年,若毫无长进,你也不用念书了,我也不愿有你这样的儿子。”遂叫李贵来,说:“明儿一早,传焙茗跟了宝玉去收拾应念的书籍,一齐拿过来我看看,亲自送他到家学里去。”喝命宝玉:“去罢!明日起早来见我。”宝玉听了,半日无一言可答,回到怡红院来。袭人正在着急,见了他,要人即刻送信与贾母。贾母得信,便命人叫宝玉来,告诉他说:“别叫你老子生气。有什么难为你,有我呢。”
次日一早,宝玉换了衣服,打发小丫头子传了焙茗在二门上伺候,袭人又催了两遍,宝玉才拿着书籍等物过贾政书房中来,先打听“老爷过来了没有?”书房中小厮答应:“方才一位清客相公来请老爷回话,命清客相公出去,去那边候着去了。”宝玉听了,连忙到贾政这边来。恰贾政着人来叫,宝玉便跟着进去。贾政不免又嘱咐几句话,带宝玉上了车,焙茗拿着书籍,一直到家塾中来。
早有人先抢一步回代儒说:“老爷带宝二爷来上学了。”代儒站起身来,贾政与宝玉早已走入,互相请安问了好,然后坐下。贾政道:“我今日自己送他来,因要求托一番。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到底要学个成人的举业,才是终身立身成名之事。如今他在家中只是和些孩子们混闹,虽懂得几句诗词,也是胡诌乱道的;目今只求叫他读书、讲书、作文章。倘或不听教训,还求太爷认真的管教管教他,才不至有名无实的白耽误了他的一世。”说毕,站起来作了一个揖,然后说了些闲话,才辞了出去。代儒送至门首才回身进来。
宝玉站在家塾西南角靠窗户摆着的一张花梨小桌边,叫焙茗将纸墨笔砚都搁进抽屉里藏着。回身坐下时,不免四面一看。见昔时金荣辈不见了几个,又添了几个小学生,都是些粗俗异常的。又想起秦钟来,见如今没有一个做得伴说句知心话儿的,心上凄然不乐,便闷头对书乱翻。好容易捱到下学回来,见了贾政。退出来,忙忙又去见王夫人,又到贾母那边打了个照面。赶着出来,恨不得一走就走到潇湘馆才好。刚进门口,就高声叫道:“妹妹,我回来了!”紫鹃打起帘子,宝玉进来坐下。黛玉道:“我恍惚听见你念书去了。这么早就回来了?”宝玉道:“嗳呀,了不得!好容易熬了一天,这会子瞧见你们,竟如死而复生,一日三秋。”黛玉道:“你上头去过了?”宝玉道:“都去过了。”黛玉道:“别处呢?”宝玉道:“没有。这会子懒待动了,只想和妹妹坐着说一会话。老爷还叫早睡早起,只好明儿再瞧他们去。”黛玉道:“你正该歇歇去。”宝玉道:“我闷得慌。这会子咱们坐着才把闷散了,你又催起我来。你别倒催得我紧,该走时我自己知道该走。横竖是再见就完了。”黛玉微微一笑,叫紫鹃:“给他沏一碗茶。他如今念书了。”紫鹃笑着去拿茶叶,叫小丫头子沏茶。宝玉说道:“还提什么念书,一火焚之,方为干净。拿他诓功名混饭吃也罢了,还要说代圣贤立言立功立德。好些的,不过拿些经书凑搭凑搭,更有一种可笑的,肚子里原没有什么,东拉西扯,弄得满肚牛鬼蛇神。目下老爷口口声声叫我学这个学那个,你这会子还提。什么国贼禄蠹,我忍着十日呕,勉强去见他!这满园子里,我只想着你还近情近理,清微淡远。这下子妹妹该不会也说起那些不堪入耳,势欲熏心的混账话来?我连坐的说话的地儿都没了。”正说着,忽听外面两个人说话,见是秋纹和紫鹃。黛玉正想对宝玉发作,也只有作罢。只听秋纹道:“袭人姐姐叫我老太太那里接去,谁知在这里。”紫鹃道:“我们这里才沏了茶,索性让他喝了再去。”说着,二人一齐进来。宝玉和秋纹笑道:“我就过去,又劳动你来找我。”秋纹未及答言,紫鹃道:“你快喝了茶去罢,人家都想了一天了。”秋纹啐道:“呸,好混账丫头!”说得大家都笑了,宝玉起身才辞了出来。黛玉送到门口,才回房里来。想起刚才宝玉之言,又是笑又是气的伤心了半天。
宝玉回到怡红院中,进了屋子,见袭人从里间迎出来,问:“回来了?”秋纹应道:“早回来了,在林姑娘那边呆着。”袭人说道:“鸳鸯姐姐来吩咐我们,如今老爷发狠叫你念书,如有丫鬟们再敢和你顽笑,都要赶出园子。我想,伏侍你一场,真要被赶出园子,赚了这些,也没什么趣儿。”说着,伤起心来。宝玉忙道:“好姐姐,你放心。我好生念书,明日师父叫我讲书。我要使唤,横竖有麝月秋纹,你歇歇去罢。”袭人道:“你要真肯念书,也用不着他们来伏侍。”宝玉听了,赶忙吃了晚饭,叫点灯,把念过的“四书”翻出来。只是不知从何处看起?翻了一本,看去章章里头似乎明白,细谙起来,又不很明白。看着小注,又看讲章,闹到梆子下来了,自己想道:“我在诗词上觉得很容易,在这个上头竟没头脑了。”坐着发起呆想来。袭人道:“歇歇罢,做工夫也不在一时半会。”宝玉嘴里只管胡乱答应。麝月袭人才伏侍他睡下,两个才睡了。及至睡醒一觉,听得宝玉还是翻来复去。袭人道:“你还醒着?别混想,养养神,明儿好念书去的。”宝玉道:“我也是这样想,只是睡不着。你来给我揭去一层被罢。”袭人道:“天气不热,别揭罢。”宝玉道:“我心里烦躁的很。”便自将被褪下。袭人忙爬起来将被按住,把手去他头上一摸,觉得微微有些发烧。袭人道:“你别动了,有些发烧了。”宝玉道:“可不是。”袭人道:“这是怎么说呢!”宝玉道:“你别吵嚷,省得老爷知道了,必说我装病逃学,明儿好了,到学里去就完事了。”袭人说道:“我靠着你睡罢。”便和宝玉互捶了一回脊梁,不知不觉大家都睡着了。直到红日高升,方才起来。宝玉道:“不好了,晚了!”急忙梳洗毕,问了安,就往学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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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回 花袭人借语说香菱 林黛玉痴魂惊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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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宝玉上学之后,怡红院中甚觉清净闲暇。袭人想着如今宝玉有了工课,倒可做些活计,丫头们可也没有饥荒了。早要如此,晴雯何至弄到没有结果呢?想着,不觉滴下泪来。忽又想到自己。宝玉的为人,他还拿得住,只怕娶了一个利害的,自己便是尤二姐香菱的后身。贾母及凤姐儿往往露出话来,自然是黛玉无疑了。想到此际,脸红心热,拿着针不知戳到那里去了,便把活计放下,来探视黛玉。
黛玉正在那里看书呢,见是袭人来了,忙欠身让坐。袭人也忙迎上来问:“姑娘这几天身子可大好了?”黛玉道:“略好些。如今宝二爷上了学,你在家里做什么呢?”袭人道:“闲得慌,便来瞧瞧姑娘,说说话儿。”紫鹃端上茶来,袭人忙站起来道:“妹妹坐坐罢。”又说道:“我前儿听见秋纹说,妹妹背地里说我们什么来着。”紫鹃道:“姐姐信他的话!我说宝二爷上了学,宝姑娘又隔断了,连香菱也不过来,自然是闷得慌。”袭人道:“你还提香菱,真真的苦呢!想来都是一个人,不过名分里头差些。”黛玉从不闻袭人背地里说人,今听此话有因,便说道:“凡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袭人道:“做了旁边人,心里先怯了,那里敢去欺负人。”说着,只见一个婆子在院里问道:“林姑娘在屋子里么?”雪雁出来一看,模模糊糊认得是薛姨妈那边的人,便问道:“作什么?”婆子道:“我们姑娘打发来给这里林姑娘送东西的。”雪雁进来回了黛玉,黛玉便叫领他进来。婆子进来请了安,且不说送什么,只是觑着眼瞧黛玉,看得黛玉脸上倒不好意思起来,问道:“宝姑娘叫你来送什么呢?”婆子方笑着回道:“我们姑娘叫给姑娘送了一瓶儿蜜饯荔枝来。”回头又瞧见了袭人,便问道:“这位姑娘不是宝二爷屋里的?”袭人笑道:“妈妈怎么认得我?”婆子笑道:“我们只在太太屋里看屋子,不大跟太太姑娘出门,姑娘们都不大认得。姑娘们碰着到我们那边去,我们都模糊记得。”说着,将一个瓶儿递给雪雁,又回头看看黛玉,向袭人道:“怨不得我们太太说这林姑娘和你们宝二爷是一对儿,真真是天仙一般人品。”紫鹃在旁见他说话造次,忙道:“妈妈,你乏了,坐坐吃茶罢。”婆子笑嘻嘻的道:“我们那里忙,都张罗琴姑娘的事呢。姑娘还有两瓶荔枝,叫给老太太与宝二爷送去。”说着,颤颤巍巍告辞出去。黛玉虽恼这婆子方才之言,见是宝钗使来的,也不好怎么样他。等他出了屋门,才说一声:“你们姑娘费心了。”老婆子还只管嘴里咕咕哝哝的说:“这好模样儿,除了宝玉,什么人擎受得起。”黛玉只装没听见。对袭人笑道:“怎么人到了老来,就只剩混说白道的了。”一时雪雁拿过瓶子来与黛玉看。黛玉道:“我懒待吃,拿了搁起去。”又说了一回话,袭人才去了。
一时晚妆将卸,黛玉进了套间,猛抬头看见了荔枝瓶,不禁想起日间老婆子的一番话,当此黄昏人静,千愁万绪,堆上心来。想起自己身上不牢,年纪又大了。心内一上一下,辗转缠绵,竟象辘轳一般。叹了一回气,掉了几点泪,无情无绪,也不理谁,和衣睡下了。
不知不觉,只见一个小丫头走来说道:“与姑娘道喜了。”说着,又见凤姐同邢夫人、王夫人、宝钗等都来笑道:“我们一来道喜,二来送行。”黛玉慌道:“你们拿我开什么心?”凤姐道:“把你一个美人灯撂在这里,不成事体,托人作了媒,将你许了人,就要接你过去,怕道上没人照应,你琏二哥哥送你呢。”说得黛玉一身冷汗。黛玉心上急着硬说道:“都是凤姐姐混闹。”只见邢夫人向王夫人使个眼色儿说道:“他还不信,做了女人,终是要出嫁的,你孩子家,不知道,在此地终非了局。”黛玉一听这话起来往外就走。深痛自己没有亲娘,外祖母与舅母姊妹们,平时何等待得好,可见都是假的。又一想:“今日怎么独不见宝玉呢?”便见宝玉站在面前,笑嘻嘻地。黛玉便对他说:“宝玉,我今日才知道你这般无情这般无义了。”宝玉道:“我是无情我是无义?妹妹既有了人家,咱们各自干各自的。我待你是怎么样,你心里难道不明白?你不信我的话,你就瞧瞧我的心。”说着,就用手往胸口上乱抓,顿见鲜血直流。黛玉哭道:“你先杀了我,大家干净!”宝玉道:“好妹妹,我拿我的心给你瞧。”黛玉又颤又哭。宝玉在胸口上乱抓一阵,突然叫道:“不好了,我的心没有了,活不得了。”说着,眼睛往上一翻,咕咚就倒了。黛玉拼命放声大哭。只听见紫鹃叫道:“姑娘,姑娘,快醒醒儿脱了衣服睡罢。”黛玉一翻身,原来是一场梦。又想梦中光景,再真把宝玉死了,那可怎么样好!又哭了一回,扎挣起来,把外罩大袄脱了,叫紫鹃盖好了被,又躺了下去。翻来复去,那里睡得着。只听得外面淅淅飒飒,又象风声,又象雨声。又停了一会子,又听得远远的吆呼声儿。自己扎挣着爬起来,围着被坐了一会。觉得窗缝里透进一缕凉风来,吹得寒毛直竖,便又躺下。正要矇眬睡去,听得竹枝上不知有多少家雀的声儿,啾啾唧唧,叫个不住。窗上的纸,隔着屉子,渐渐的透进清光来。
黛玉此时已醒得双眸炯炯,一会儿咳嗽起来,连紫鹃都被他咳嗽醒了。紫鹃道:“姑娘,你还没睡?又咳嗽起来,想是着了风。这会窗户纸发清了,歇歇,养养神,别尽着想长想短的。”黛玉道:“我睡不着。你睡你的。”说了又嗽起来。紫鹃见黛玉这般光景,心中也自伤感。听见黛玉又嗽,连忙起来,捧着痰盒忙出来,将手里的这个痰盒儿放在桌上,换了一个痰盒儿。这时天已亮了。黛玉道:“你不睡了?”“天都亮了,还睡什么。”紫鹃答应着,开了套间门出来,仍旧带上门,放下撒花软帘,出来叫醒雪雁。开了屋门去倒痰盒子,只见满盒子痰,痰中好些血星,紫鹃唬了一跳,不觉失声。黛玉在里面接声而问。紫鹃自知失言,说着话时,心中一酸,眼泪直流下来,声儿早已岔了。黛玉喉间有些甜腥,早自疑惑,方才听见紫鹃在外边诧异,这会子又听见紫鹃说话声音带着凄惨的光景,心中觉了八九分,便叫紫鹃。紫鹃答应了一声,这一声更比头里凄惨,竟是鼻中酸楚之音。黛玉听了,凉了半截。看紫鹃推门进来时,尚拿手帕拭眼。黛玉道:“好好的,哭什么?”紫鹃笑道:“眼睛里有些不舒服。姑娘今夜大概比往常醒的时候更早,我听见咳嗽了大半夜。”黛玉道:“越要睡,越睡不着。”紫鹃道:“这怎么得了,自老太太、太太起,那个不疼姑娘。”只这一句话,又勾起黛玉的梦来,觉得心头一撞,眼中一黑,神色俱变,紫鹃连忙端着痰盒,雪雁捶着他的脊梁,黛玉半日才吐出一口痰来。痰中一缕紫血,簌簌乱跳。紫鹃雪雁脸都唬黄了。两个只得在旁边守着,黛玉便昏昏躺下。紫鹃看着不好,连忙努嘴支雪雁去叫人。
雪雁才出屋门,只见翠缕翠墨两个人笑嘻嘻的走来。翠缕道:“林姑娘怎么还不出门?我们姑娘和三姑娘都在四姑娘屋里讲究四姑娘画的那张园子景儿呢。”雪雁连忙摆手儿,翠缕翠墨二人问道:“这是什么原故?”雪雁将方才之事,一一告诉他二人。二人都吐了吐舌头儿说:“这可不是顽的!你们怎么不告诉老太太去?这还了得!”雪雁道:“我这里才要去,你们就来了。”正说着,只听紫鹃叫道:“谁在外头说话?姑娘问呢。”三个人连忙一齐进来。翠缕翠墨见黛玉盖着被躺在床上,翠墨道:“我们姑娘和云姑娘才都在四姑娘屋里讲究四姑娘画的那张园子图儿,叫我们来请姑娘,不知姑娘身上又欠安了。”黛玉道:“宝二爷没到你们那边去?”二人答道:“没有。”翠墨又道:“宝二爷这两天上了学了,老爷天天要查功课,那里还能象从前那么乱跑呢。”黛玉听了,默然不语。二人又略站了一回,都悄悄的退出来了。
探春湘云正在惜春那边论评惜春所画大观园图,说这个多一点,那个少一点,这个太疏,那个太密。大家又议着题诗,着人去请黛玉。正说着,忽见翠缕翠墨二人回来,神色匆忙。湘云便先问道:“林姑娘怎么不来呢?”翠缕道:“我们听见雪雁说,林姑娘昨日夜里又咳嗽了一夜,吐了一盒子痰血。我们刚才进去瞧了瞧,颜色不成颜色,说话儿的气力儿都微了。”惜春道:“林姐姐那样一个聪明人,我看他总有些瞧不破,一点半点儿都要认起真来。天下事那里有多少真的。”探春道:“既这么着,都过去看看。倘若病得利害,好过去告诉大嫂子回老太太,传太医进来瞧瞧。”惜春道:“姐姐们先去罢,我怕见他那样子的。”于是探春湘云扶了小丫头,到潇湘馆来。进入房中,黛玉只见来了他二人,转念想起梦中连老太太尚且如此,何况他们。勉强令紫鹃扶起,口中让坐。探春湘云都坐在炕沿上,一头一个。看了黛玉这般光景,各自伤感。探春便道:“姐姐怎么身上又不舒服了?”黛玉道:“也没什么要紧,只是身子软。”紫鹃在黛玉身后偷偷的用手指痰盒儿。湘云伸手便把痰盒拿起来看。不看则已,看了唬得惊疑不止,说:“这是姐姐吐的?这还了得!”初时黛玉昏昏沉沉,吐了也没细看,此时听湘云这么一说,回头看时,自己早已心灰了一半。探春见这般形景,忙道:“这不过是肺火上炎,带出一点半点来,也是常事。偏是云丫头,不拘什么!”湘云红了脸,自悔失言。探春见黛玉精神短少,起身又嘱咐紫鹃:“好生留神伏侍姑娘。”紫鹃答应着。探春才要走,只听外面一个人嚷起来:“你这不成人的小蹄子!你是个什么东西,来这园子里头混搅!”黛玉听了,长叹一声道:“这里住不得了。”便一手指着窗外,两眼淌泪、翻白的倒了下去。原来黛玉住在大观园中,虽靠着贾母疼爱,然在别人身上,凡事终是寸步留心。听见窗外老婆子这样骂着,竟象专骂着自己的。在别人,是一句贴不上。自思一个千金小姐,没了爹娘,不知何人指使这老婆子来这般辱骂,那里委屈得来,便肝肠崩裂,哭晕去了。紫鹃只是哭叫。探春也叫了一回。半晌,黛玉回过这口气,还说不出话,那只手仍向窗外指着。
探春会意,开门出去,看见老婆子手中拿着拐棍赶着一个不干不净的毛丫头道:“我是为照管这园中的花果树木来到这里的,你作什么来了!等我家去打你一个知道。”这丫头扭着头,把一个指头探在嘴里,瞅着老婆子笑。探春骂道:“你们这些人如今越发没了王法,这是你骂人的地方儿吗!”老婆子见是探春,连忙陪着笑脸儿说道:“刚才是我的外孙女儿,看见我来了他就跟了来。我怕他闹,才吆喝他回去,那里敢在这里骂人。”探春道:“不用多说了,快给我都出去。这里林姑娘身上不安,还不快去呢。”老婆子答应了几个“是”,说着一扭身去了。丫头也就跑了。
探春回来,看见湘云拉着黛玉的手只管哭,紫鹃一手抱着黛玉,一手给黛玉揉胸口,黛玉的眼睛方渐渐的转过来了。探春问道:“想是听见老婆子的话,你疑了心?他是骂他外孙女儿,这种东西说话没有一点道理的,他们懂得什么避讳。”黛玉听了,拉着探春的手叫了一声:“妹妹…….”又不言语了。探春道:“只要你安心养身,心上把喜欢事儿想想,大家依旧结社做诗,岂不好。”黛玉哽咽道:“可怜我那里赶得上这日子,只怕不能够了!”探春道:“谁没个病儿灾儿的,你好生歇着,你要什么东西,只管叫紫鹃告诉我。”说着,才同湘云出去了。
这里紫鹃扶着黛玉躺在床上,地下诸事,自有雪雁照料,自己只守在旁边,看着黛玉,又是心酸,又不敢哭泣。黛玉闭着眼躺了半晌,那里睡得着?觉得园里头平日只见寂寞,如今躺在床上,偏听得风声,虫鸣声,鸟语声,人走的脚步声,远远的又象孩子们的啼哭声,一阵一阵的聒噪得烦躁起来,便叫紫鹃放下帐子。雪雁捧了一碗燕窝汤递与紫鹃,紫鹃隔着帐子轻轻问道:“姑娘,喝一口汤罢?”黛玉微微应了一声。紫鹃复将汤递给雪雁,自己上来搀扶黛玉坐起,然后接过汤来,搁在唇边试了一试,一手搂着黛玉肩臂,一手端着汤送到唇边。黛玉微微睁眼喝了两三口,便摇摇头儿不喝了。紫鹃仍将碗递给雪雁,轻轻扶黛玉睡下了。
静了一时,略觉安顿。只听窗外悄悄问道:“紫鹃妹妹在家么?”雪雁连忙出来,见是袭人,悄悄说道:“姐姐屋里坐罢。”袭人悄悄问道:“姑娘怎么着了?”一面走,一面雪雁告诉夜间及方才之事。袭人听了这话,也唬怔了,说道:“怪道刚才翠缕到我们那边,说你们姑娘病了,唬得宝二爷连忙打发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呢。”正说着,只见紫鹃从里间掀起帘子望外看,见是袭人,点头儿叫他。袭人轻轻走过来问道:“姑娘睡着了吗?”紫鹃点点头,问道:“姐姐才听见说了?”袭人蹙着眉道:“终久怎么样好呢!那一位昨夜也把我唬了个半死。”紫鹃忙问怎么了,袭人道:“昨日晚上睡觉还是好好的,谁知半夜里一叠连声的嚷起心疼来,嘴里只说好象他的心没了似的。直闹到打亮梆子以后才好些了。你说唬人不唬人。今日不能上学,还要请太医来看呢。”正说着,只听黛玉在帐子里又咳嗽起来。紫鹃连忙过来捧痰盒儿接痰。黛玉微微睁眼问道:“你和谁说话呢?”紫鹃道:“袭人姐姐来瞧姑娘来了。”说着,袭人已走到床前。黛玉命紫鹃扶起,一手指着床边,让袭人坐下。袭人侧身坐了,连忙陪着笑劝道:“姑娘还是躺着罢。”黛玉道:“刚才说谁半夜里心疼起来?”袭人道:“除了他还会有谁,现好好的,不怎么样了。”黛玉会意,知道是袭人怕自己又悬心的原故,又感激又伤心的趁势问道:“不听见他还说了什么?”袭人道:“也没说什么。”黛玉迟了半日,才叹了一声,说道:“你别告诉他说我不好。”袭人答应后,又劝道:“姑娘还是躺躺歇歇罢。”黛玉点了点头儿,命紫鹃扶着歪下。袭人不免坐在旁边,又宽慰了几句,然后告辞,回到怡红院,只说黛玉身上略觉不受用,也没什么大病。宝玉才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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