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当舟翻着白眼,凝视着咫尺的白果,几滴浊泪淌出,融入干涸的土地,瞬间不见。
他乌黑的指甲先触到粗糙,摩挲了半天后,颤抖的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接着,整个人便如一层灰色的藤蔓,郑重地覆上了白果的身体。
不久,他笑着闭上了眼。白果接受了他的献祭,瞎子的身心已与沉默五百年的白果融为一体。
后事由村委安排。在这里,人死如灯灭,没有守灵之说,人刚断气就流程化地拉去火化,加上请亲朋吃个饭,大半天就全部办挺妥。
何况瞎当舟孤身一人,贫瘠的村里更无瑕料理细致,多少看着瞎子留下的三间土房的面,骨灰弄了个罐罐盛着,还找个土旮旯埋了。
然而,怪异的事便从他死那天开始了。
瞎当舟活着的时候干的是算命的营生,年轻得了眼疾,才开始算命,解事,无师自通。
瞎子算命准,十里八乡的都来找他算,有钱的多给点,没钱的少给点,但不能不给,就像医生治病,总是要收费的,大抵都是规矩。
村里干见现钱营生的人不多,除了村头的瞎子,就是村中间杀猪、卖猪头肉的罗胖子,还有村尾的沙梨蛋子。
有趣的是,往瞎子那跑的,都是大姑娘小媳妇。往沙梨蛋子那跑的,都是老爷们老鳏夫。往胖子那跑的,有男有女。
怪就怪在见现钱的几位接连出事。
先是罗胖子,病了,镇上医院查不出来原因,自行车驮了罗胖子几十里到了县医院,小舅子差点累结气,一检查是癌,之后整个人就是泄了气的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临走前只剩下轻飘飘的一层灰色皮囊,前后不到半年。
罗胖子的儿子也被拖拉机给拱了,一命呜呼。
再是沙梨蛋子。沙梨蛋子家经常吃有肉的饺子,每次她都喜滋滋地问那个木讷的老头子:“饺子好吃吗?”
“好吃。”
“以后想不想吃?”
“想!”
“那好,我干什么你别管,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这个女人脸上布满粉刺坑,在那个油水不足的年代当属极其罕见,无时无刻不展现出她旺盛的内分泌,以及内分泌带来的需求。
家里络绎不绝的男人给她带来了身体和物质的满足,她乐在其中,她那得了软骨病的男人竟也乐得其所,视而不见。
不久,沙梨蛋子找到真爱,跟着外村的男人跑了,老头扔了,孩子也不要了。
至此,挣钱的行当都偃旗息鼓了。
白果伫立在村口,一如既往地守候着她的子民。她低下头望着被火烧过的那半身体,失落地摇着头,人在做天在看,怎么这么不省心?
她答应过瞎当舟要照看他们,但有时她真的无能为力。天道轮回,她自己几年前才渡一场火劫难,只能让现实给这些愚人响亮的耳光。
瞎子是最早醒过来的,那是个有智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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