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吴蔚叫了一声“妈，我出去玩了。”

      母亲不知道在哪个屋子里，沉沉的应了一声，好像还交代了一句什么，吴蔚没听清楚，随口胡乱应了，便开门走了出去。

        吴蔚走过路口的小卖部，在一栋红砖楼房前站定，扬起头大声喊：“林博，林博。”

        很快，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出现在阳台栏杆上，他叫道：“吴蔚，上来啊，正放西游记呢，真假美猴王。”

      吴蔚：“都看一百遍了，咱们出去玩吧。”

      林博：“好吧，你等等，我马上下去。”

      过了一会儿，林博下来了，他问：“我们去哪？”

      吴蔚：“俱乐部？找人一起玩捉迷藏？”

      林博：“现在太早了，那里应该还没有人。我们去工地看汽车吧。”

      吴蔚其实对汽车没有那么感兴趣，只是他知道自己的朋友很喜欢，便不愿意拂了他的意。”

      两个男孩并排走着。吴蔚身材瘦小，有着一头卷发，眼睛很小，看人的时候总显得有些害羞。林博身高体壮，比吴蔚要高了两个头，浓眉大眼，笑起来脸上还会显出一个梨涡，在班中颇受欢迎。

        这对好朋友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了，小学又是同一个班，关系铁得很。

        他们边走边聊着变形金刚里的情节，他们都喜欢擎天柱大哥，但吴蔚还喜欢红蜘蛛，林博则还喜欢大黄蜂。为了威震天到底能变成多少样东西，还小吵了几句，吴蔚生气得不说话了。

        林博有个绝活，把手指交叉在一起再套在自己嘴上，模仿擎天柱说话。吴蔚不由得也跟着学起来，但是他短粗的手指显然达不到效果，只能作罢。但这一互动，两人又嘻嘻哈哈起来。

      吴蔚说的工地并不远，不到十分钟他们就站在那工地大门前。

        吴蔚并不知道那里在修什么，但他想应该是一个大工程，因为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深坑，许多戴着安全帽的工人穿行其间，还有大卡车一辆接着一辆地开进去。

      林博带着吴蔚靠近了一些，身边有很多穿着工作服戴着安全帽的工人匆匆走过，但是他们并没有理会这两个忽然出现的孩子。大门旁边有个看起来简陋不堪的小屋子，里面坐着一个光头的老头子正抽着烟，他问：“小孩，你们找谁?这里可不是玩的地方，没事赶紧走。”

      吴蔚脖子一缩，看向林博，心里怪他没事把自己带到这里来，无端端被人家批评。林博却大大方方地对着那老头说：“爷爷你好，我们老师让我们写汽车的作文，我们是来观察汽车的。”

      老头说：“外面路上多的是汽车，上那看去。”吴蔚拉拉林博的衣角，想让他回去了。

      林博却依然对着那老头说：“路上都是些小汽车，我们不喜欢，就想看大卡车。爷爷，你就让我们看看吧，我们就站在这边远远的看，不过去了。”他伸手指着旁边树下。

      老头想了想，终于点头同意了：“你们就站那啊，不能再往前走了，看一会儿就走。”

      林博高兴地直点头：“好的，谢谢爷爷。”

      两个孩子站在一棵高大的苦练树下，远远看着那热火朝天的工地。一辆辆满载着沙石的大卡车蹒跚而来；一辆辆空车又轻快离去。

        林博很喜欢看卡车卸货，他边看边用手模仿着车斗慢慢抬起的样子，“快看，开始要倒了！嗯——可当——滋——”

      吴蔚不明白这些卡车不断做着重复的动作究竟有什么好看，但是他喜欢看林博这样兴高采烈投入其中的样子。只有这时候，林博才更像孩子，像跟他一起在幼儿园一起没心没肺淘气的孩子。

      阳光透过树枝，洒在两人的脸上身上，并不太热，因为带着泥土气息的微风也正不断轻抚着他们。那感觉真的太舒服了。

      直到三十年后，吴蔚都清晰地记得那个下午，那些热情奔放的鸣叫的知了声似乎还在耳边萦绕，那些不停息的卡车们还在巡回穿行。

      而林博呢？他还记得吗？

      在林博的婚礼上，吴蔚远远望着这位儿时的同伴，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是在十年前了，如今的他看起来已经有些陌生。

        在人群中，他依然显眼，比所有人都要高些，只是凸起的啤酒肚也很明显。

        吴蔚坐的那桌都是小学的同学，那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依稀能看出他们当年的样子，只是这样子躲在深深的皱纹和疲惫的双眼后面。他们相互亲切地叫着对方的外号，那些外号已经是上个前年的古物了居然还能被翻出来。

      热情的寒暄，然后开始讲述各自的经历，读书、工作、结婚、孩子……吴蔚只是听着，有人非要听他的意见，他就说两句。反正大家都知道他小时候话就不多，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林博过来敬酒了，近看能看到他的头发虽然依然浓密却几乎都白了，他笑着，脸颊上的梨涡依旧。他说话声音洪亮，说话得体。

      林博身边的妻子看起来很年轻，长相大气，身材高挑。两人看起来非常登对。

      林博走到吴蔚身边，吴蔚站了起来。林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久不见啊，知道你也搬过来了，不过一直忙，没聚一聚，待会儿咱们好好聊聊。”说着又环视一周说：“一会儿老同学们都别走啊，咱们KTV二场去。”

      大家都叫起好来，吴蔚一直笑着，说：“祝你们百年好合。”

      二场大家喝得都有些高了，胡乱猜码唱歌，吵吵闹闹。林博姗姗来迟，坐下后一直跟着一个吴蔚不认识的人勾肩搭背地聊着什么。

      吴蔚在旁边听了一下，似乎是跟工作有关，他便坐得远了些，默默看着这些久违的同学。

      跟几个同学加了联系方式后，吴蔚起身，跟林博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家了还有事，先走了。

      林博说：“以后常联系啊。”

      吴蔚走出大门，已是深夜，路上静悄悄，好像一下进入另一个世界，夜风袭来，他抖了一下，大步走进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