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天下大势,闲得慌了必折腾,折腾累了必闲着。久已平静的江湖又要上演新的传说。
天下险峻首华山,文明之源起河洛,在华山之阳,洛水之滨,矗立着一座名叫阳虚的高山。从阳虚山的峰顶,蜿蜒流下一带碧水,名叫玄扈。玄扈河曲曲折折,时明时暗地一路向北,直坠入天际去了。水绕山、山映水,此地清秀幽深,一派仙瑞景象:参天的松柏、层叠的竹林扯碎了阳光,覆盖着青苔的小径光影斑驳;潺潺的溪响中夹杂着莺鹊的和鸣,空气里飘荡着兰芷的幽香。连绵的树冠上扑棱棱跃出一丛白鸥,原来是河水中有虬龙闪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里被称作“圣山圣水”却并不是因为仙境般的风景,而是因为有一位圣人居住,他就是仓先生。
久远之前就传说仓先生有四只眼睛,有人说那叫“目生重瞳”——一只眼里有两个瞳孔。古代说这话可不像现在调侃谁是“四眼儿”,而认为这是不折不扣的圣人之相。几千年历史里,人称“重瞳”的名人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八个,仓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今天是仓先生4600岁的寿辰,天下英雄云集阳虚山,向自己的祖师贺寿。称仓先生为祖师,是因为他和师兄伏先生一道开创了如今的江湖。两位祖师培养的一众弟子,个个天赋异稟,身怀绝技,经过几千年的修炼,众弟子早已得道成仙。论长幼,他们分为仙长、上仙、少仙,相当于老中青三代;论门派,他们根据不同的功夫分属于不同的族类。世上的人一代一代从小就熟知他们,将他们描红摹画,念之学之。这全体仙徒们被世间统称为“汉字”。
伏、仓二祖桃李满天下,到后来大家都记不清祖师们到底收了多少徒弟,只是估计大概有十万人。不过这并不重要,世人关心的是其中三千个出众的高徒,只有他们声名显赫,在江湖上最为活跃。
今天,众仙徒全体出动来给仓祖师祝寿,形形色色,热热闹闹,如同一个盛大的节日。“熊”上仙脑袋肥,肚子圆,满面油光,一眼看去体重“起评分”就得400斤,走一步都震得大厅发颤。“虎”上仙高大威猛,一身横练的筋骨,嗓门大得连树叶都晃:“师兄师弟们别来无恙!久别重逢,在下这厢施礼了~哎,‘鹿’‘羊’二位师弟别跑呀,大家都是同门嘛。”……那边吵闹得正欢,这边交流得更忙。所有人里最富有的两位——“金”仙长和“水”仙长正悄声商量着新的生意,旁边不远一群人正围着“日”仙长和“月”仙长聆听宇宙科学的高论,而对面桌前却早坐满了”婷”、“袅”等女少仙,叽叽喳喳地分享着时尚新款……
本来全体到场的阵仗也只有二位祖师千年寿辰时才有,不知为何这次距离5000岁还有400年,仓祖师就急急召齐了所有弟子。由于伏祖师已经多年深居简出,仓祖师不忍劳师兄移驾,所以只有他一人没有到场。宴席间师徒们少不了推杯换盏、畅叙久别重聚的心情,自不必细说,直到临近尾声,仓祖师才终于开口提道:“感谢众位爱徒今日为老夫的庆贺,这次邀众位前来,除了以解思念之情,其实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宣布。”
“终于来了!”徒弟们早都料到这次寿宴非比寻常,听到祖师的话一个个都挺直了腰,竖起了耳朵,全场凝神倾听。
“这个念头早在多年以前就萌发了,经过仔细地考虑后又和师兄商议过,所以这并不是一个草率的决定。”仓先生悠悠地说,“上天孕育的鸟兽万物各生纹理,大地出现龙马背负着河图,师兄有感于此,圣心睿智,仰观象于天,俯观法于地,中观法于万物之宜,作八卦开文明之源。后来,老夫观察鸟兽的爪蹄印迹各具特点,可以相互区分类别,于是受到启发仿照物象的形体画出了‘文’,又在‘文’的基础上形声相益不断派生,造出更多的‘字’,由此不断修改演变,才培养了你们在座的诸位。”
“是啊,‘名不正则言不顺’,万事得名然后成言,万物得言然后成思,有文字才有日常的思维和表达,有文字才有文化的积累和传承。天下之众,佑文成化,两位师尊的功绩和恩情有多么重啊!”红脖子的“急”上仙没等仓祖师说完,插个空就连珠炮似地发表了一番感慨。
“咳咳~徒儿你先缓缓,听我的下文,”仓祖师笑着说,大家都了解这个急性子,哄地一下笑起来。仓祖师继续说道:“‘急’爱徒的话虽然有尊师之心,可文字的重要性确实不容小视,这也恰恰是我萌生这一决定的原因。时代以加速度变化,像老夫这般年纪,感觉世人昨天还在用毛笔,打盹的功夫今天就迎来通信5G。如今的汉字,书写大多数是拼音或语音交给电脑来完成,阅读也只是对着屏幕上冰冷的印刷体,文字离人远了,美感淡了,越来越被当成‘词语的字母’,忘记了本身丰富的意义。可在师兄和我眼里,活生生的你们怎么能只被看成‘字母’?要知道当初培养你们之时,个个都是师法天地万物、全面融合了音、形、义,众位背后不只有故事,还有美、意韵和哲理等等深厚的内涵。你们怎么能只用来交流信息?更为的是滋养众生、育化众生啊!要知道字‘薄’了,语言就‘薄’了,思想也就‘薄’了。世人子孙如果不能了解这些,如此不断地‘删繁就简’下去,着实可惜!着实可痛!”
言及至此,徒弟们想起自己日渐受到冷落的境况,一个个浮现忧愁的神色,众人中发出阵阵叹息。“是啊,原来我几乎是每个文化人的启蒙老师,可现在谁还想得起我啊~”“永”上仙应该是落差最大的了,当年“永字八法”是学毛笔字的必修课,“横竖点撇捺折勾”全部基本笔画完美集于一身,这是“永”上仙最引以为豪的特长。“连书圣王羲之千古一篇的《兰亭序》里,第一个字就是“永”,古代的人开蒙学字都要先写好“永”字。可是如今不要说毛笔字,连敲字都嫌麻烦,再也没有人追捧,我早就‘泯然众人矣’。”说到伤心处,“永”上仙几乎要落泪。
“徒儿莫要太忧伤”仓祖师劝慰说,“这世间的聚聚散散、起起伏伏本来就从没有停过,个人的毁誉不必太放在心上,然而文化的传承却不可坐视断绝。”大家频频点头,对祖师的话深感赞同。仓祖师继续说:“所以你们应当负起使命,重振汉字文化的雄风!”“对!对!重振汉字!重振雄风!”徒弟们齐声附和。祖师正色说:“要达成这个目标,需要你们组织起来,行动起来,共同挖掘、整理、弘扬汉字承载的文化,逐步带动世人的重新重视。这是一项漫长而艰巨的工作,需要有一名带头人引领着大家持续向前,不停步、不退缩。”仓祖师清了清嗓子,用更洪亮清楚的声音说道:“可师兄和我年岁太大了,是时候锻炼你们了。所以我们商议决定,这次召齐众位,从你们中间选拔出这名日后的带头人!”
一阵沉默……等回过神来,场内轰得“炸开了锅”。“要做大事了!”“祖师这是在选接班人吗?”“谁能当此大任呢?”“这个头儿我是当不了,不过我一下也看不出谁能当。”……
“大家静一静!”仓祖师平息了喧闹,解释道:“大家不要对这个角色想太多,不过是一份责任,要带领众人一起把事情做成而已。可是这个角色不只要自身实力超群,关键是能让你们心服口服地追随。我反复考虑过,既然大家各有各的本领,不如就借此次团聚的机会各展身手,让师兄弟们一起评鉴推举出来最终的带头人,这样才最公平,日后的工作也才最顺畅。”
祖师的话中情中理,在座众仙徒纷纷表示赞同。正当都在思量怎样表现的时候,席间一个人挺身而起,高声叫道:“师尊,各位师兄师弟,我推举一人,一定是这个带头人的不二之选!”四面的目光顿时齐刷刷汇聚上来,等着听他的下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