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某个周末,清欢的27岁生日。这天凌晨,焦虑不安的残梦又一次将她催醒。
她着急忙慌的爬上写字台,打开台灯,找到笔和日记本,用有些赶不及她思维变幻速度的、有些颤抖的手,飞速写下:
昨晚梦到海天相连的无尽星光,却仍只是在飞奔赶路的时刻匆匆一瞥而过。多想停下片刻,化身一只飞鱼,自由遨游在海天之间,忘记路程,忘记时间,甚至忘记自己。
写至此处,她手里的笔,忽然随着想不起梦境细节的大脑,一起停摆了。
年纪渐长,果然有了记忆力下降的趋势。
春日易生希望,春日也易生焦虑。尤其在这样离青春结束的边界更近的节点,焦躁更添几分。
想起张爱玲《小团圆》的开篇:九莉三十岁生日那天夜里,看见洋(阳)台上的月光,感觉像“墓碑一样沉重的压在心上”。
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但此刻的她,却已提前切身体会到了这篇她二十岁时看过的小说里所描绘的心情。
总有些失落,原本就躲不掉,但当它真的降临时,还是感觉猝不及防。
她恍惚几秒,只好起身,开启一如往常的起床程序:洗漱,吃简单的早餐,打扫房间,穿好运动服,去公寓天台做完一套保健操,往附近的林荫小路散步而去。
几天前还繁盛的一树树花开,不知不觉竟已零落。但清亮的晨光和好闻的微风,还是让她的大脑和身体都渐渐舒展了开来,像一团被揉皱、又被扔到水中的稿纸。她才感到那个日常的、清醒的自己,又回来了。
单身已久,已习惯了独居生活,清欢总有办法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颇具秩序感,也饱满有趣。她不刻意抗拒爱情,但也不想为了寂寞而盲目寻找感情寄托。
遇见过爱情之后,她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自私的,不愿去承担爱情带来的后续重大责任,那么索性就选择无爱一身轻吧。
她曾一度觉得自己活得略显沉重,像一只负重的蜗牛在踽踽前行。现在她有了掌控自己生活的能力,只渴望在灵魂上能追求一份自在轻灵。这份自由与轻快,即使要以孤独作为代价,她也宁可做此取舍。
而文字是最好的抒发抚慰途径,一如过去很多个这样焦躁又自醒的时刻。
不管是隐秘虚妄的幻想,还是平凡生活里烟火气的琐事,她都想要写下来,她需要写下来。
通过文字与自己对话的时候,她会加倍的感到,自己是真正活着的。
结束晨练坐回写字台前,终于安静下来,自己的身体里却仿佛有着另外一个人,四处冲撞着寻找出口,甚至快要把她的如白被单一般的躯壳撑破。
然而承受着这种内在肿胀和冲突的心,却也有着一丝疼痛不安之外的快感和欣慰:这至少说明她的内心还很鲜活,还有不甘,还有想跳出桎梏的勇气和力量。
回望过去岁月,她似乎一直都是个匆忙的赶路人,青春一路走来也似乎一直都摆脱不了心底的慌张。而这慌张,也是自由所带来的双刃剑。它时常割裂她的心,却也为她的前行披荆斩棘。
假如没有这份慌张,她也许不会那么奔忙,但也就不会在寻找的路上走出这么远。寻找的沿途不是一定始终都要有收获,但这个过程本身,便是她所渴望的自由的意义。自由与年轻,不就意味着有诸多可能性吗?不就意味着可以随时出发吗?身体和灵魂都在路上的过程,才是最有热忱的青春。
没有太多牵绊,没有不敢打破舒适区的怯懦,勇敢做自己想做的决定,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仿佛天地如何广袤无垠,都尽在自己脚下,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状态。
虽然24岁之后的每个生日,这种青春的慌张,都会突然袭上心头,但却最终都会与激越的内心达成和解。与其说是突袭,更不如说是成长拔节的提醒。
成熟的另外一个收获,也许就是越来越能平静的接受生命里每圈年轮的外扩,越来越能克服未知带来的恐惧,向真正期待成为的“真我”,无限接近;却也同时平静的接受不完美的自己,并让这个不完美的“她”,越来越学会与这世界和谐相处。
风暴平息,她更加笃信:
如果能如愿扩展生命的宽度与厚度,承受一些孤独困苦又有何惧。
犹如一只蛹在破茧而出之前,每次带着疼痛的挣扎,都会让翅膀充血发育,变得更加平展有力,最终破茧成蝶。
放下手中纸笔,她找出前一天定好的今日待办事项清单,开始认真的一件件执行打勾。握在手中的生活,还是那么真切充实。
未来终究要来,战胜蜕变阵痛、克服未知恐惧,始终都只有靠我们自己。
附上失而复得的梦境:
犹记得梦里天亮了,一个人要穿越大海。
独自站在岸边,风浪漫卷,前路茫茫,天际混沌遥远,无从下手,倍感无助。
真想蹲下来嚎啕大哭一场,但已然没了力气,只剩了风干的眼眸,麻木的神情。
唯一一线希望,是他,他在迷雾海风中忽然出现,并快步走来。
他抱紧这衣衫单薄、仿佛即将被风吹走的岸边少女,在她耳边轻语:别害怕,有我在。
所有的委屈愤懑恐惧不安,瞬间随热泪崩塌倾泻,又在瘫软的身体和紧密的怀抱里,一点点重塑,一点点平息。
而他,他是高大的,温暖的,有力的,又柔软的。在他怀里仿佛投奔到了安稳的港湾,不想今后,不愿离开。
沉迷中,他的柔声细语又在耳边响起,问这白衣少女,现在是否知道了该如何自处,她仍然摇头,头脑空白,啜泣不止。
良久,终于从他的怀抱里清醒过来,抬头想去看他的脸,却霎时被水汽弥漫了视线,看不清了他的容颜。
触碰感也从体表消失,像被风吹走了一身的花瓣。
如同他的忽然出现,现在他又忽然远去。
他仍有模糊的轮廓,看似近在咫尺,却伸手不可触摸及,像隔着一层无形却难以突破的毛玻璃。
想呼喊他,却不知他的名字,也发不出声音,喉咙喑哑,直怀疑刚才的拥抱安慰是否真的发生过。
即便是在梦里,那焦急惶惑恐惧,也真切得如同脚底忽然踩空,坠身透明而寒冷的冰窟。
光是可以照进来的,但温暖已在一丝丝离她远去。那人的身影还停留在毛玻璃的后面。
她的手,只如努力去握住风的桅杆,什么也抓不住,当然也打不破,在脆弱中默然卷曲折断。
他应该是存在的,就在不远处。
梦中她幡然醒悟,想真正遇见他拥有他,必须先让自己成为坚韧的船与帆。她的桅杆和船头,应该有力到能成为刺破混沌的利剑;鼓满了风的白帆,只要她有想去的方向,便可以乘风破浪勇往直前。甚至不管出海远航与否,都不再惧怕天地广袤无垠,而不知何所归去。
以前她总以为:寥落的流年,迷离的云水之间徘徊挣扎,其实不过是为等他来。
若非有他在生命里,山河岁月空蹉跎,良辰美景却寂寞。
此刻她更明了,自己也要过得充实而笃定。
自己也可以有力量去到很远的地方,可以找一个岛屿,扎一顶帐篷,看满天星光。
既然自由必然要与孤独相伴,那就不要再惧怕自由所带来的轻飘无依。
生命的厚重,自己也可以去努力发掘与承载。
正如莱蒙托夫的诗句:
一只船孤独地航行在海上,
它既不寻求幸福,
也不逃避幸福,
它只是向前航行,
底下是沉静碧蓝的大海,
而头顶是金色的太阳。
将要直面的,
与已成过往的,
较之深埋于它内心的,皆为微沫。
所谓不盲寻幸福,但也不刻意躲避幸福,大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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