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卢璐
来源 | 卢璐说 (公众号:lulu_blog)
这几个月以来,我和卢先生之间最大的危机,是我家花园的草坪。
春天来了,莺飞草长,我们的草地上开了很多黄色的蒲公英,卢先生带着孩子们采了1000朵蒲公英花,做了几瓶花蜜,听起来很浪漫,简直就是法国李子柒啊!
可事实上,人间真理第一条,所有道听途说的事,都是不可信滴。
比起树、花、菜和果子,草是非常有生命力的物体,从三月开始,每下一次雨,草就长一截,眼看着我家的院子,就有了鲁迅百草园的影子,草多了,蚊虫也就来了,萧萧索索地,狐仙黄鼬,估计都在路上了吧。
那,为什么不割草呢?
哎,这个问题,真的是一针见血啊!为什么不能?因为我们没有割草机!
二月末,我们请人砍掉了几颗摇摇欲坠的树,我说:“要不让他们顺便剪下草坪?”
卢先生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我从小就是剪草坪长大的,我去订个割草机,一小时就搞定。”
从此,他就天天上网寻找割草机。有次,我一觉醒来半夜两点了,他还在聚精会神地上网。我以为他一定在背着我看什么限制级的网站,光脚静悄悄地走过去偷喵,发现他真的只是在看割草机。
我都不知道,这究竟算是个应该高兴还是悲伤的故事。我想对于男人来说,割草机这种工具,大概就像是女人的包包、口红或者高跟鞋,幻想拥有的过程,本身也是幸福的吧?
Anyway,三月中,院子里的草长过了我的脚背,卢先生终于选好了割草机,要从德国寄过来,疫情中有15天的送货期。
我们在盼望中等了一个半月,草已经长过了我的脚腕子,割草机还是没有消息。
我说,先找个园丁来剪一下,不行么?我说了很多遍,卢先生要不没反应,要不就抢白我:要找你自己去,我要自己割。
终于有天,有园丁来剪邻居的草坪,我自己去问,园丁说:“可以啊,但我们不做只剪一次的活儿,合同至少签一年,会帮你们把院子的花,也都剪剪。”
我回家给卢先生说,他就跟炸了毛的刺猬,坚决不同意。
他说,为什么非要现在剪,草又没长进屋里,不碍事儿。
不碍事儿,可碍眼啊!当初我们选这个房子,就是因为到处都是窗户,站在哪儿都是绿油油的生机。现在站哪儿都是野草,站哪儿都是生气。
他又说,住有花园的房子,就是要和孩子们一起剪草修花,才叫生活情趣。你看邻居,除了隔壁那一对将近八十岁的老夫妻,有胳膊有腿的,谁不是自己剪啊?
我白他:你想剪就剪,不想剪别人给你剪,这叫情趣,别无选择必须自己动手,那叫生活所迫,好吗?!
他发现此路不通,飞速地给我算账,剪一次要300,包年怎么也要3000!这钱用来剪草坪,太不值了!
讲真,本来剪个草坪要好几千,我也挺肉疼!但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子触动了我心事,彻底让我爆发了:
一个我不会做,我也不想做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请人?我们也不是付不起!老话说:“不要做坟场里最富有的人。”,说的就是你!
我越说越生气,越想他越可恨,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下去了,这如果不叫三观不合的话,还有什么能叫三观不合?
他也火了:割草机送不来,是我的错么?
我说:不是你的错,是我的!有本事,就让草长得比房子还高!
我们奋力大吵了一晚上,把陈了几十年的往事全翻出来了。开始是在相互指责对方的错误,后面改成,以退为进齐头认错,画风就是:是我的错,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和你结婚!
从无法控制的愤怒,到无法抑制的伤心,这一晚上,两个人都在辗转反侧,气饱了睡得很浅。
第二天中午,卢先生跑到附近的工具店,买了一个手持割草机。下午换上工作服,就开始割草。
这种手持割草机的用处是,割点边边角角,割草机割不到的位置,没人会拿来割整个草坪,而且还是草长得很高那种,总要反复割几遍,所以一小块的地方,割了将近四个小时,虎口都快震破了,还有高有低,不平整。
可他就是鼓着一口气,头也不抬拼命割。我端着茶,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心里一直在琢磨。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请人来做我们做不了的事情,是错吗?好好的家,好好的院子,我想有个赏心悦目的草坪,难道也错了?
可从他的角度上来说,反正我们也不等着接驾,多等几天,又有啥问题呢?钱又不烫手,尤其是2020年,留在自己手里,也总是更好的。
退一步,其实我们两人都没什么错,可两个人脸红脖子粗的烦躁是真的,撕心裂肺的愤怒是真的,针尖麦芒戳得生疼,也是真的。
在我看来,在婚姻关系中,最魔幻的部分就是思维逻辑的本质。
每个人从两岁进托班,三岁进幼儿园,到大学甚至硕士毕业,天天日日都在重复一件事:对错,对得分,错减分,最害人的就是四选一标准答案,选对和选错,是100%和0的区别。
所以,一旦有分歧,每个人都会拼命地用尽所能,或步步为营,或狂喊大叫,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
根据标准答案的逻辑,只要能证明我是对的,你的答案跟我不一样,你一定是错了。
“正确”是一种可以抵消所有的痛苦,疑惑,热血沸腾的感觉。而“错误”,则会产生负罪感,击碎意志力。当一个人软弱的时候,更容易被打击,被控制。
可问题是,婚姻里两个人的战略都是相同的,就是坚持也坚信自己是对的,证明对方是错的,用负罪感去打击对方,达到打击和控制对方的目的。
看到这里,很多人会目瞪口呆地说:“控制和打击,这怎么还能是爱人?这怎么还能是爱情?这种人,一定要趁早离开。”
然而事实上,这个“可怕而且冷酷”的人,并不仅只是他,更是你自己,是我们每个人。
争吵,吵只是争的表现,争才是吵的内涵,即使有人定力足够,可以避免吵,但没有人能避免去争。
任何一段亲密关系的开始,都会有一小段甜美如幻境一样的热恋期,我们会拼命克制住自己的内心,只露出自己最美好的表皮,但这注定昙花一现,短暂的。
因为在热恋过程,所有产生并且爆发出的爱情,都会把亲密关系,引向两个人的“权利之争”。
爱人之间的权利斗争,和爱,有一种诡异的共生。爱越多,越关注,关系越真挚和紧密,双方权利斗争会越激烈。
因为,我们越爱一个人,就越渴望靠近,越想对他好,就会越想要控制和掌握他,让他们按照我认定的方式前进,这才最能让我们安心放心也是开心的。
卢璐:有两个女儿的留法服装硕士、作家,新书《和谁走过万水千山》,正在热卖。行走在东西方文化差异裂痕中间的,优雅女性自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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