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三节课放假，老王就盼着第三节响铃。
下早自习时，在操场上，老王又遇到了歪着脑袋，一脸嘻嘻笑的祥明。自从老王写过他的一篇文章后，他一直怨恨在心，每次见到老王，都嘻嘻哈哈地和老王握手，然后暗使真力，想把老王捏成内伤。
今天因为要放假，他心情好，打算放过老王，隔着老远就喊：“来来来，不打你，让我看看你的肚脐眼深不深。”
祥明人不错，就是在肚脐眼的深度上有些变态。
他自诩为二中肚脐眼最美第一人，他那肚脐，又圆又深，到了夏天，天天穿露脐装，走路时挺着肚子，边走边盘，又骄傲又陶醉。
老王那肚脐，简直就是老天爷稀里糊涂捅了一下，露出来惹人笑话，祥明说要看，老王吓了一跳，赶紧躲开。
操场的另一边，杜杜站在篮球架下，痴痴呆呆在苦苦思索。是啊，快到新年了，家里的对联还没写呢。
说到写对联，二中有些嫉妒杜杜才华的人还嘲笑他，说他的对联不押韵，杜杜这次准备了一副押韵的对联：“2018快要过去了，2019还会远吗？” 杜杜的韵脚在横批上，他的横批是：“还有八天” ，“八”和“吗” 正好押韵，读起来朗朗上口，这次应该能堵住那些嫉妒他的人的嘴。
老王才走到校门口，又看见杜老师袅袅而来，要命的是，这次她又穿了件旗袍，比上次那件开叉到脚踝的更夸张，这件旗袍开叉到了小腿。
老王这次没有受到干燥天气的影响，没有流鼻血，只是偷瞄了一眼后，心脏漏跳了三拍，一时间头晕目眩，差点摔倒。
好人太春一听放假，又担心起车车来。
无论是谁，只要看到车车，就知道他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他那张脸，仿佛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大字：老实人。
车车刚得了二宝，每天洗尿布晾屎片，忙得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太春知道车车已经有大半年没打牌了，所以想邀他玩一次，可是，难题来了，车车老婆能答应吗？
车车还是到了太春家，刚一落座，他拿出了手机，他向各位牌友做了个手势，示意噤声。
每个人都心领神会，屋里一片寂静，只有车车不慌不忙的声音。
“老婆，今天好吗？”
“好呀！” 因为安静，手机那头的声音也很清晰。
“老婆，大宝好吗？”
“好。”
“老婆，二宝好吗？”
“好。”
“老婆，家里鱼缸里的金鱼好吗？”
“好。” 那端的声音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老婆，家里一切都好吗？”
“好。”
牌友们面面相觑，觉得这样的对话完全没有意义。车车老婆的回答也充满了敷衍。
就在这时，车车压低嗓音，以含混不清的声音问了一句最重要的话：“老婆，晚上我不回来好吗？”
“好。” 还是一如继往的敷衍。
车车立刻关上手机，对目瞪口呆的另外三个人微微一笑：“来呀，开始。”
这时三人才如梦初醒，明白车车前面为什么有那么一大段铺垫。
到了半夜时分，车车又开机，把手机扔在一边，连续不断地播了三部电影，直到把电池耗尽。
他做这一切时，其他三人都不明所以，愈发觉得车车高深莫测。
第二天清早，车车回到家，老婆坐在沙发上，怒气冲冲地盯着他，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车车还是那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微笑着问：“老婆，怎么啦？”
“怎么啦怎么啦，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回来？”
“我不是请示过了吗，说晚上不回来，老婆大人你答应过了呀。” 车车回话时，一脸无辜。
老婆仔细想了想，好像觉得是有那么回事，她一时语塞，只不过气还没消，又问车车：“那为什么给你打电话又打不通？”
“老婆，冤枉啊！” 车车开始大声喊冤，脸上的表情，堪比窦娥。
他拿出手机，递给老婆说：“你看，手机一点电都没有了，我今天早上才发现。”
车车见老婆脸上神色稍缓，又变戏法似地从背后拿出一个纸袋：“老婆，你看，你最喜欢吃的手抓饼，我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才买到，还热乎着呢，你趁热吃。”
老婆看着车车憨厚的脸，心一软，接过了纸袋，车车站在一边嘿嘿地傻笑。
老婆白了他一眼，嗔道：“傻冒！”
老王下了课后，第一时间联系了星星：“星星，出来玩。”
老王打电话时，星星正在家里吃午饭，老婆就坐在旁边。
老王认为，只要是一个正常男人，怕老婆天经地义，老王也怕老婆，只不过这些年随着年岁渐长，他慢慢地有些叛逆，老婆罚他跪搓衣板的时候，老王有时来了脾气，也敢偷偷拿一块垫子垫上再跪。
但像星星那样，无论从肉体还是精神，甚至灵魂上，几十年如一日地怕老婆，老王就觉得有些过分了。
接了老王的电话之后，星星偷瞄了老婆一眼，大脑像一台超级电脑，开始高速运转，他把即将要说的话，包括语气，手势，面部微表情都计算到位，觉得天衣无缝后，开始了奥斯卡级别的表演。
“唉！” 星星把筷子往桌上一扔，长叹了一口气，显得很烦恼。
“怎么啦，星星？” 老婆望着星星问道。
“今天月考，本来归太春数试卷，他请假了，刚才年级赵主任打电话，要我去替他。” 星星说这话时，表情幽怨，语气中充满了对太春的不满和对赵主任的愤怒。
老婆难得地柔声劝他：“星星，别烦了，那你快去呀！”
星星看着老婆，眼神里充满了对通情达理的老婆的感激：“那我就不能陪你吃午饭了。” 话语里，纠结、依恋与抱歉的心意坦露无遗。
“嗯嗯，去吧去吧。” 老婆大度地一挥手。
星星立即起身，最后那一刻，他都没有忘记表演，步履沉重，完整充分地展现了一个即将远行的丈夫，对妻子的依依不舍。
房门一关，星星顿时满血复活，步行已经不足以表达他的迫切，在距老王不足一千米的地方，星星坐上了一辆出租车，三分钟后，他和早已等候的老王胜利会师。
星星和老王在一家茶楼门口见面，一个刚脱虎口，一个才出狼窝，两人的脸上，都荡漾着劫后余生的快乐。
老王见到星星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星星，今天是玩跑胡还是麻将？”
星星一直以来都瞧不起老王，他对老王的评价就两个字：庸俗。他觉得老王这个人，左边大脑装的是麻将，右边大脑盛的就是跑胡，只用后脑勺思考问题。
星星决定给老王洗洗脑，带他开开眼界，让他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的丰富多彩，他大手一挥道：“走，老王，今天带你去洗脚。”
老王一听洗脚，顿时脚底板发烫，前两年贵哥请客，老王的一双脚在洗脚城被一个健妇一连蹂躏了两次，三天之后粘地还疼，他对于洗脚，心理阴影面积高达百分之九十。
看到星星兴致盎然，老王又不忍拒绝，咬着牙陪他去。
星星带着老王，走街串巷，一共进了七家洗脚店。
每到一店，星星都问同一个问题：“老板，你这里是正规洗脚不？”
每个老板也都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保证：“正规，正规，绝对正规。”
然后星星一言不发，掉头就走，老王也紧随着他出店，内心充满了疑问。
其实有那么两三家店，洗脚妹颇有几分姿色，老王很是心动，但见星星如此决绝，老王又不好说话，只得闷头随行。
老王边走边想：“星星问洗脚店正规不正规，难道是……”
一想到江湖上流传的洗脚店的各种传闻，老王忽然感到有些躁热，内心里像有一条小肉虫，不停地在心口爬呀爬。
小巷里有店子在放音乐，一个女歌手的声音像是在流鼻涕，又长又粘人：“春天的花开呀开……”
老王觉得，春天的花今天真的要开了。
星星还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急冲冲地向前走。
大概又问了三四家店，走了七八里地，老王走得都开始怀疑人生了，这时，在一个冷清的巷子里，看到一家店，外面挂着大红灯笼，招牌上明明写着四个字：飘飘洗脚。
老王随星星走进店，环眼望去，十多平米的店子，摆了三张长沙发，沙发背破了，露出肉色的海绵。店子里坐着两个女子，身材还可以，脸上涂了太多的粉，看不清模样，只觉得白得吓人。
其中有个老板娘模样的女子站起来，嗲声嗲气地问：“两位老板，是不是要洗脚？”
她一说话，牙床上方的肉露了出来，热腾腾地冒着气，老王看得有些恶心，正想着走，星星却又问了一次：“是正规洗脚不？”
老板娘有些迟疑，没有马上回答，一脸狐疑地看着星星。
星星这时问了一句话，打消了老王对于所有美好生活的向往，他问：“除了洗脚，你这里还负责掏耳朵不？”
后来，在正规洗脚之后，老王被不正规地掏了一次耳朵，取出了黄豆大的一颗耳屎，瞬间觉得这个世界清晰了很多。
星星还问了那个自称飘飘的老板娘一个问题：“你怎么不把这三把沙发隔一下，不就成了包间？”
老板娘很害羞，涂了粉的脸簌簌地掉粉，她说：“包间呀，我觉得太暖味了。”
老王对暖味这一词，百思不得其解，整个洗脚期间，都在思考有什么深意，后来星星告诉老王，老板娘应该是想说“暧昧”。
唉，和正气凛然的星星相比，老王的思想终究还是太暖味了。
和星星洗脚完毕，老王又接到向老师的电话，无可奈何地赶到向老师那里。
子虚乌有茶舍，四个女人在打牌。
老王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一边大张旗鼓地心里悄悄发牢骚。
“打牌就打牌，还非得让人等着，还要等到半夜十二点。” 老王的内心里翻江倒海，他甚至想着摔门而出，只是他还没有勇敢地迈出这一步。
“坐在那里看什么手机，倒茶呀！” 向老师胡了一把牌，忙里偷闲去喝一口茶，却发现茶杯里没有了水。
老王又气鼓鼓地起身，给每一个女士添水。目光里满含悲愤，恨不得滴出几滴砒霜，全洒在茶水里。
一阵手机铃响，蔡小姐不耐烦地拿起手机，她输了钱，正在火头上。
“儿子说要玩电脑，电脑密码是多少？” 蔡小姐的老公在电话里怯怯地问。
“玩电脑玩电脑，一天到晚就玩电脑，是你想玩还是儿子想玩？” 蔡小姐说话，语速犹如机关炮，哒哒哒哒一梭子出去，手机那头的老公已经举起了白旗，半天没回话。
“这个鬼东西，自己想玩电脑，还说儿子想玩，看我回去了怎么收拾你。” 蔡小姐咬牙切齿地说着，老王暗暗替她老公捏了把汗，倒水的时候突然觉得心情愉悦了很多。
“喂，儿子，你是不是在家？想不想玩一会儿电脑游戏？” 蔡小姐又给儿子打了个电话，声音温柔，脸上洋溢着母爱。
蔡小姐电话刚放下，李老师的手机也响了，她把手机开成了免提状态，满屋的人都能听见她老公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 燕子，我今天在菜场买了一条活鱼，炖了汤搁在厨房里，你晚上要是饿了，自己用微波炉热一下，喝汤的时候要小心，不要烫到自己哟。”
老王认识李老师的老公，一个看上去剽悍的男人，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如此一颗温柔的心。
李老师一脸幸福，向老师狠狠地剜了老王一眼，她昨天吃到了一碗蛋炒饭，老王亲手做的，炒成了黑芝麻糊，向老师昨天还赞不绝口，还拍了图在朋友圈炫耀。但在鱼汤的衬托下，蛋炒饭隐隐有些发馊。
几声手机震动，一系列图片又传到李老师眼前，精致的瓷碗里盛着诱人的鱼汤，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香味，还有她的中国好老公，身穿围裙煲汤的照片，李老师今天画了淡妆，薄薄的一层粉早已抑制不住迸发的幸福感，露出绯红色，她把照片给每个人看了一遍，老王愈发地觉得罪孽深重。
正在此时，门一开，迪女神的老公捂着后脑勺进来了。
他有七个半小时没看到女神了，心里想得慌，急着看女神，骑电动车急了一些，在路上摔了一跤，后脑勺肿了起来。
女神起身摸着老公的后脑勺，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天哪，都快流血啦！” 女神心疼坏了，也不顾另外三个人，起身扶着老公，“走走走，咱去医院，照一下ct，再做一个核磁共振。”
老公说不要紧，揉一揉就好了，女神轻轻地摸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心疼，搀着老公，柔声说：“听话，咱去医院，先住院观察一周。”
女神就这样走了，留下三个人，向老师说：“喊小瑛吧，让她来顶一会儿，反正距十二点还有四个小时。”
小瑛说来就来，她说话做事，干脆利落，包括生二胎。
那天晚上，她老公才哄了她三句，“小瑛，这是我结婚十多年偷攒下来的私房钱，一共两千六百二十八块五角，今天都给你。” “小瑛，儿子今天说了，他好想有个妹妹。” “小瑛，我好爱好爱你呀！”
小瑛脸上的一粒美人痣给老公的一番甜言蜜语哄得璀璨夺目，当她老公铺垫了半天，说出最后的真情告白：“小瑛，咱生个二胎吧。” 小瑛幸福地叹了口气，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小瑛来了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她表示很羡慕，说别人家的老公都那么优秀，包括半躺在沙发上的老王。
十二点，牌局准时散场，老王睡眼惺忪地被向老师拽着回家，蔡小姐在路上思考着搓衣板放在哪里了，而李老师却想着美味而又温暖的鱼汤。
小瑛快到了门口，昏暗的路灯下，她老公手里牵着儿子，怀里抱着女儿，正痴痴迷迷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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