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未有期

  “夫子式而听之”中国很多词汇都很棒，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特别具备力量。扶着车前的横木弯腰听一个孤苦女子的身世，这是对一个个体悲剧生命的尊重与同情，同时也激发了自己修养的表现力。现在提到孔子大概就是国家运用政治手段推行的文化人物，而忘了他也只是世间的一个平凡男子，也只是微微倾下身子去触碰另一个灵魂的男子。

  这样一个平凡却独特的男子形象又在一群年轻无知的女生的暧昧笑声中再次光临我的思维。她们笑笑嚷嚷地打趣着，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战乱、疾病、饥饿、暴力、犯罪等阴暗的词汇都是空穴来风。在这种愈是期待愈是美丽的年纪里，让人领略到生之愉悦。只是我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孔子倾下身子去听一个与这些年轻女子全然不同生命境遇的女子的故事，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这种虚幻的幸福感中找到扎根大地的踏实感。仿佛苦难是将人扯回大地的中介力量。孔子的姿态让我想起我生命里出现的两个男子，他们都具备成年人对世间应有的态度。这种与我生活完全互补相反的思维方式也不奇怪为何让我动容如此。

  首先，第一个男子和孔子一样都去选择俯身聆听一个女子在苦难中的心声。我曾一度声带失职，在病床咿咿呀呀地表达自己的需求，这种缺乏语言的沟通方式让我痛恨自己的无能。在他人都放弃与我的无效交流后，他突然躬下腰将耳朵贴近我的面部，我看着他一丝不苟的样子突然眼睛热度难以自己，一个劲儿地不顾形象地掉泪。我突然觉得需求已经没有表达的必要性了，只要这样就很好。能够体会到无常施舍给自己的尊重与温柔，就好。接下来的几天我便是不屈不挠地注视着他拿着医学仪器的样子，整理药水的样子以及无数其他的样子。他也不过是世间平凡的男子，也没有人像我一样急于探求他内部的属性与本性，也就只有我觉得他满身光华。无非是因为我自己的生命被他尊重，所以我才会如此吧。后来出院后，当真是觉得“色如聚沫，痛如浮泡。皆悉空寂，无有真正。”这不过是我生命流转的意志情缘，此是后话。后来想到他稳稳当当地向生命前行的样子，突然觉得那才是货真价实的人生吧。

  第二个男子具备隐形的俯身倾耳的姿态。我曾用心观察过他待人接物的样子。他和同龄男子一样地向往有光有热的生活前景，并无不同。只是他身上有些不符合他年龄的思想，对万事万物都有稳妥的认知与把握。这对当时对事物无知无觉无思无想的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诱惑。他摸索过世间规律，不轻易发表自己见解，对那些任意破坏规则的人只是抱有宽松一笑。每次遥望他低头沉思的样子，我突然想匍匐仰视，感受思考的光芒。毋宁说是面对自身匮乏所做出的夸张反应。我们从没有过任何实质性的交流，只是每次见面微笑示意，能够感知彼此存在。我充满感性的肌体被我自己不负责任地交给迷糊的圈子，在里面嬉戏打闹，一副顽童的样子。直到有一天听他对我的评价居然是单纯，我不禁哑然失笑。我仿佛在他面前一览无余，被他评价却心安理得。或许他见过大风大浪，知道如何立身于世，所以对我这种无视规则的未成年人抱有谅解与退让。当时间将我们各自往后的命运全盘托出后，我终于有幸他对我的馈赠，他说以后的路还很长。这种理性并不能带来任何安慰的因素，反而让我觉得他理性到无情。多年后我抱着一本诗集在大学的校园里毫无目的地行走时，突然明白他的深意所在，也看清了自己日渐隐遁的心以及在马不停蹄地错过一些什么。我抬头看看天，止步。克里斯在多年后的海船上明白了当时对扶桑的迷恋出于对东方神秘及原始女性的讴歌后，刹那间的醍醐灌顶让人顿觉一切都是幻觉。如是我。长期在女性集体里消磨，突然在其他的男性上发觉到父性，于是迷恋于是偏执于是感叹。怎知此刻的自己会喟叹人生如寄却常怀百岁忧。有时会想他遇到这种情况会如何处置，便慢慢地试着模仿他的逻辑，在不经意间活成他的样子。

  那些少女的音容笑貌再次逼近自己。我也融入与她们一同讨论影视、娱乐、护肤、同龄异性。也就是那么一瞬间想起曾让自己感受到自己真实存在的人，在几声轻佻的笑声中掩住。他们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让我常常在本身的世间里三心二意，想要去另一个世界一探究竟。让我不紧不慢地学会思考，学会留有余地，慢慢成为我成长的催化剂，然后完成这项使命后他们便隐退。

  让我在平淡的行走中，忽然止步。这是一种没有归期的自我对答。

君问归期未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