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爱的儿媳:
见字如晤。
我即将回老家,但是你出差在外,没有办法当面道别,所以给你写下了这封信。
其实有是有不舍的,这世界上,能像我和你一样和平相处的婆婆和儿媳,应该为数不多。
每天帮着你们做家务、带孩子,让我觉得自己退休之后,又有了新的工作可以忙碌,尽管这份工作有时候会跟你磕磕碰碰,尽管这份工作有时候我没有做好,尽管这份工作非但没有工资领,甚至我有时候还会倒贴,但是我一直心甘情愿并且乐在其中地在做着。
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害羞地拿出礼物跟我问好,相信你当时是有些紧张的,因为你还说错了几次话。
我当时也送了你一个红包,虽然那时候还不知道你的品性如何,但是从你的面相来看,你没有任何戾气和傲气,应当是个很容易相处的孩子,后来事实也证明,你真的是个很善良的孩子。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的场面有些像是在走流程,但是却又是理所当然。
后来,儿子私下里还问过过我,对你满不满意。
我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笑了出来,平常对我少言寡语的儿子竟然会害怕我会对你有意见,由此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你。我当时还故意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假装为难的样子。他看到我这样的脸色就急了,不停地跟我说你的好话——虽然那些好话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前,他已经跟我说过好几次了。
所以,我们最终成为了一家人。
在你们的婚礼上,你爸爸把你送到我儿子手上之后,我看到他转身下台时,偷偷地抹了抹眼角。我那时候就在想,如果是我的女儿要嫁给别人,我才能体会到跟他一样的心情吧,但是我没有女儿。可是想想自己养大的孩子,从今以后就去别人家生活过日子了,谁都会舍不得。
婚礼结束之后,儿子想把我留下来跟你们一起生活,一是你公公走得早,他担心我一个人在老家生活有事他照顾不到,二是他好不容易在新的城市里立了足有了新家,想带我过过轻松的日子。
但是我拒绝了。
因为我和你虽然吃过好几次饭,但是没有真正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我怕我们之间因为不熟悉,在你们刚新婚的时候就产生了婆媳矛盾,影响到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的,并且我也比较习惯老家的生活,那里有我熟悉的街道,有我喜欢的店铺,还有一群带我一起挑广场舞的老姐妹,我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觉得很自由。
你们婚后的第一个春节,提着大包小包地回老家来看我。
我当然是高兴的,那时候邻里亲戚见到你,都偷偷跟我夸你漂亮懂事,说我们家娶到了一位好媳妇。
尽管他们的话听起来比较像是恭维,但是我真的觉得你好。因为我见到自己儿子脸上的笑容,总是很自然地透露出来,并且带有一些宠溺,我甚至还有些嫉妒你。但是也看得出来,你们婚后过得不错。
大年初一,我按照自己的生物钟起床,以为你们还在睡觉,所以声音都放轻了不少。但是出了房间之后,看到厨房的灯亮着,我还以为是昨晚忘记关灯了。可等我走近,却看到你在里面包饺子。
你见到我的时候,有些不自然,还以为是自己吵醒了我,一开口就先跟我道歉。还说你们家过年的时候,大年初一都会早起包饺子,不知道我们家是什么习惯,所以就先按照你们家的习惯来了。
我那时候就觉得,你这孩子真的太招人心疼了。虽然我们家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过过,但是热腾腾的饺子配上几个菜,感觉也挺不错的。所以在那之后,我们家大年初一的习惯,就成了你包饺子,我炒菜,然后一家人一起吃早餐。
后来你怀孕生孩子。
我以为你会让你妈妈来帮忙照顾,或者请阿姨。因为你们年轻人的思想我还是懂一点的,都不太喜欢跟婆婆住在一起,所以平日里我很少管你们的事情,也没有打算主动开口要去给你们帮忙。
但是后来儿子给我打电话,说你希望我去,问我愿不愿意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儿子自己自作主张,还特意打了电话给你,问你的意思。
你当时说的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你说我们不论是相处的时候还是打电话的时候,都过分地小心翼翼了,双方都很害怕意会错对方的意思而产生矛盾……我这才意识到,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明事理多了,所以才放心地答应来照顾你。
可是没有想到,我才来了一个月,我们就发生了第一次争吵。
那天在你给我家用的时候,我也给了你一份账单,上面记录着上一个月从我手上所支出的全部花费。
你看完之后突然就生气起来,说我这样的做法有些伤人。
可是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啊,我退休之间就是做出纳的,所以对这些我会比较注意,并且我只是来帮忙照顾的,记得清楚一点,才不会有误会,有账单你们也才能知道钱都花哪里去了,能够心中有数,还能根据账单,对以后的花费有个计划。
可是你听完之后却跟我说,那么斤斤计较,那是不是要付我一份工资才算合理。
我没有想到这样做会让你这么想我,我有自己的退休工资,当然不会花你们的钱。而且你们的房子每个月还要还房贷,压力已经很大了,我怎么会给你们添更多的麻烦呢,我是来帮你们的,而不是来剥削你们的。
我们各持己见,后来还是儿子在中间调解之后才缓和了。
但是我也看出来了,你并不是个善于争吵的人,情绪虽然上来了,但是话语间来来回回也就只是那几句话,还都是表达你信任我,不需我要做这样事情的意思,想想真的有点可爱。我当时还在心里想,我这儿媳妇要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肯定是要吃亏的。
但是吵过一次架之后,我反而觉得吵得好,因为这之后,我们之间原本小心翼翼的距离变得亲近了不少,我愿意为你们好,你也相信我是为你们好。
所以后来的日子虽然也不是全部都平静顺利,但是在我们之间有矛盾的时候,我们都学会了多问一句为什么,多听一下对方的意见,多从对方的角度设想。
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儿媳,跟我那些老姐妹的儿媳相比,我真的觉得你是最好的,她们平日里说她们儿媳的那些坏话,你身上都没有。
孩子在医院出生的时候,我看着你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手术室,想到自己当年生孩子时所受的苦。
那时候我和我婆婆的关系不太好,婆婆照顾我月子的时候也对我各种刁难,就连我娘家送来给我补身体的土鸡,婆婆竟然炖了自己吃。
但是我当时并没有你那么懂事,因为月子里的事情,那些艰难的情绪,我感受得太深刻了,使得后来我一直记恨着自己的婆婆,然后和婆婆的关系越来越水火不容,这就像是恶性循环一样,我和婆婆的婆媳关系一直没有好过。
但是正因为我自己经历过月子之仇,懂得生完孩子后女人有多脆弱多难熬,所以不想你再经历一次,只想尽力对你好。
好在,你做月子的时候我们相处得很好,我用我的经验告诉你一些该注意的事情,你也虚心接受,有什么事情也会先问问我该怎么办,这让我觉得,你有些依赖我,心里觉得自己真的被你接受了。
你坐完月子之后就回去上班了,照顾孩子就成了我的任务。
有一次孩子发烧了,我很自责,可是你一边担心孩子,却还要反过来安慰我。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你的心胸和能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你不仅要承受孩子生病的担忧,还要考虑我的感受,真的是一个细心又善良的孩子。
我觉得自己就是这么被你给收买的,所以我更加心甘情愿地帮你们照顾孩子、洗衣做饭、整理房间。
孩子的出生,使得你们的开销越来越大了。
有一天晚上我晾完衣服回房间,从你们没有关好的房门路过,听到你们在商量钱该怎么花才能省一点,甚至还说要去借。我这才意识到,平常每个月都会买一两件衣服的你,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买衣服了,还有每次下班回来你都会带的那些小零食,好像也很少看到你吃过了……可是你们每个月仍旧按时给我家用和零用钱。
不过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我也知道你是个自尊心比较强的孩子,你是不会主动跟我说这些的,或许,也怕破坏了我们婆媳关系之间的和平氛围,所以菜自己强撑着。
我偷偷把你每个月给我的家用和零钱都给了儿子,但是他坚持不要,还跟我推脱你们的钱够花。
没有办法,我偷偷改了每个月的账单,然后告诉你,新的农贸市场菜价便宜很多,每个月都省了很多钱。
可是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你很快就发现了,坚决不肯把钱要回去。
既然到这一步事情已经说开了,我也直接把话说了出来,我本来就是来照顾你们的,在照顾你们的同时,也多了我一份花费,如果一家人总是算得那么清楚,那等我以后老了动不了了,你们照顾我的时候我是不是也要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跟你们算算照顾我的花费呢,如果到时候我脑袋不好使了算不明白,你们就会对我不好吗……
后来你虽然接受了我退回的钱,偶尔也接受我自掏腰包给你们垫付买东西,但是我也偷偷看到了你记的账本。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不好,虽然我不会计较跟你们拿回这些钱,但是我能看出来,你心里有自知的底线,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们以后的路了。
现在,孙子上学了,我觉得我的任务完成了,该退出你们的生活了,因为你们对我太照顾了。
有一次,儿子自驾车带着我们所有人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孙子在最前面蹦蹦跳跳的,你们跟在后面一直提醒他要小心注意脚下、不要走丢,并且为了保持孙子在你们的视线范围内,你们紧紧跟在了他的后面,而没有注意到,我在后面追赶你们的时候越来越吃力,直到最后看不到你们一家三口的影子。
可是我的手机落在车上了,你们打电话当然找不到我。
我走了好久才碰上路人,借了人家手机给你们打电话。你们找到我的时候,也是一脸着急的样子。
那一刻我心里有些凄凉,因为我活了大半辈子了,竟然还能把自己给弄丢了,我反而比孩子还更加让你们担心……
从那以后,每次带我出门,你们总会回头确认我是否跟上了,是否在你们的视线范围内,一边顾着孩子,一边还要顾着我。如果距离远了,就把孩子攥回来放缓步伐,慢慢地等我跟上。甚至有时候捧场人多的地方,你还挽着我的手,生怕我被别人拐了去的样子,让我哭笑不得。
后来,当盘子里只剩最后一块排骨的时候,你们都要孙子让给我,当我说要自己一个人去远一点的地方的时候,你们不断地给我科普陌生人的诈骗手段,并且生怕我丢了,一遍遍告诉我路线该怎么走,还要我给你们在纸上重复一遍路线图,确认没有错才放心……
我感觉我好像成了你们的负担,在给你们添麻烦。
前几天接到老家一位老姐妹的电话,她说她的孙子也上学了,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事做了,算了算我们家的孙子也是同样的年纪,问我在干什么,还跳不跳得动。
我当然跳得动了,我能走能跳,还能啃排骨,所以还不需要你们这样小心照顾。
想了好几天,我觉得该过回我自己的生活了。而你们也要适应没有我的生活了,因为我老了,不能陪你们一辈子。
尽管我习惯了在你们起床的时候给你们准备好早餐,在你们都上班上学的时候我收拾家务洗衣服买菜,然后晚上和热腾腾的饭菜一起等你们回家,但是你们最终还是要过没有我的生活的。
现在,孙子的学校就在小区门口旁边,很近,午饭会在学校吃,不用我再接送他也能自己往返。
平日里我在洗衣做饭的时候也教会他一些生活技能,你们不在家的时候也不用担心他的自理问题,他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会照顾好自己的。
昨天,我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东西也按照你平日的使用习惯摆放好了。你平常工作忙,我给你们冰箱也装满了一周的食物量,冷冻室里也放满了你喜欢吃的饺子……
最后,你们有空的时候,可以带上孩子,常回老家看看我,或者,等你们需要我的时候,我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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