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岁月

       时间其实是一条永不停止的长河，无法从中分割出一个截然的段落。我们把时间划分成日、月、年，是从自然借来的某一种现象，以地球、月球、太阳或季节的循环来假设时间的段落。时间，便俨然有了起点和终点，有了行进和栖止，有了盛旺和凋零，可以供人寄托情感。

       比如春节就是段落盛旺的截点，各种规矩达到了顶峰。

       先是从腊月开始，我家的阳台上晾晒了各种鸡鸭鱼肉，还有各种腊八粥的食材眨眼间堆满了厨房。我曾笑话妈妈：“我又不吃这些，弄这么多真是浪费！”妈妈向我解释，这是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准备的，过了小年就寄回老家。以前吃他们做的，现在他们年纪大了，做不动了，当然就是我们接过担子。

       除了食物极大丰富，还有说话也不能随心所欲。不能长吁短叹，否则一整年的好运气都没了；也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否则会犯忌讳，比如“死”、“鬼魂”之内的。行动上也要谨言慎行，不能毛手毛脚，摔坏东西，万一摔了，要大声说三遍“岁岁（碎碎）平安”。简直是林黛玉进了贾府，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

       小年过后的每顿饭，更是规矩多。首先要给去世的爷爷留一个位置，留一副碗筷；然后等长辈们都坐下了，我才能坐在爸妈身边；不能把碗里的菜堆成小山，吃完才能再夹菜；其他人夹菜时，我不能玩转盘，只能等停下来以后慢慢转到自己前面；吃饭喝汤时不能发出声音；敬酒时按长幼顺序依次轮流进行，不能随意颠倒。

       饭后拿红包也有讲究。我收红包时必须双手接过来，还不能当面打开，否则是要挨打的；我已经有个小侄女了，如果我给她红包，我也要双手递出去，让红包上名字正对着她，否则就没有小长辈的样子。对了，我还要找个小本子记下收礼和回礼的明细，要不然第二年会忘了。

       就是这些仪式感很强的规矩，穿越时间的长河，让我们一代代承袭了家风，以不同的形式怀念故去的长者，感恩现在的长辈。“抽刀断水水更流”，在岁月的关口什么都守不住，却因为这虚设的关口，仿佛也可以驻足流连片刻，可以掩了门关，任他外面急景调年，我自与岁月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