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挤了十来个人,日日夜夜生活在一起,却谁都不认识谁。
彼此间极少交流,偶尔交流一下,互相鼓励一下,然后默默重回自己更狭小的空间。
隔三五天,就有人出院,紧接着马上有人住进来,还没有熟悉,就又换人了。也不需要熟悉。对于病情大家几乎都只字不提,彼此只是从口音上猜测对方的来处,除非原来就相识,这里的人们从不攀老乡。
五张床,十一二三个人。一般是一个病人一个陪护,没有多余的人。有的两个人挤在一张病床上,大部分都是买或租个小床,晚上的时候搬出来休息一会儿,白天全部塞在犄角旮旯里,不能有任何杂物。十来个人吃喝拉撒都在这十几平方米的屋子里,拉上帘子,各自就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说话,不聊天,偶尔说话,也是轻轻的。
我们算是在病房里最久的,旁边的床上已经换了第三家,下午将会换来第四家。其他床也都不是刚刚来的时候那些人。陪护的数我们家人多,我,我哥,护工,再有就是窗户边的四川人,猜的,听口音像四川人。他家女儿和女婿还有外甥经常会来,比如今天中午。入伏第二天,温度特别高,病房里非常热,人又多。除了有两家人挤在床上睡之外,像我们和四川人这样重症的,陪护只能在地上溜达,或者坐在板凳上。我搬了小马扎坐在稍微凉快点的楼道里,居然睡着了。
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在这里是暂停了的,比如各种社会活动,还有自己的个人活动,工作等等。正常的生活在这里简化到不能再简单,吃喝拉撒,还有输液打针。
我不知道人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能正常生活多长时间,不知道有没有人研究过,我想除了医护人员,其他人很难坚持下去。这么多陌生人生活在一起,把所有隐私都暴露给同屋人——病人好像没有什么隐私权,医生护士随时随地进来,打开被子,不拉过来不拉过去,没有什么不能看不能问。我有一项工作就是记录每天大小便的数量。导致我现在看到液体就能大概估算出是多少毫升。
我奇怪人们这样生活着却不觉得奇怪。他们那么容易接受安排,由人摆布,包括生病的医生。没有什么掌握在自己手里。你来了,一切服从命令听安排。
沉默。集体沉默。
人们真能忍。
那是因为疾病更沉重,
沉重到,大家没有力气去想别的,做别的。
沉重到,打乱生活,压垮生活。
所以,只有沉默,才配得上这种沉重。
所以,这么多陌生人挤在一起,没人觉得不合适。大家住在一起,但却形同陌路。
大家就像浮萍
生活的风吹着
雨打着
时而聚拢在一起
瞬间又分离
没有问候
连名字都不知道
更不知飘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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