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杂感

霜降时节，一早一晚开始有了寒意。人们的穿戴衣着开始变厚，正晌午洒下来的阳光把人晒得暖融融的。院子里，有一只母鸡在咯咯哒哒跑、一只公鸡在后面扑楞扑楞地追。猫儿被鸡扰醒了清梦，懒洋洋地伸个懒腰，对鸡们摆出一付不屑的样子。完全没有在意秋就要离去，冬即将光临。

在豫东平原的商水汾河两岸，阡陌房舍、错落有致，白墙红瓦、疏密相间，如印象派大师塞尚笔下的油画，形成许多或明或暗，明暗交织，五颜六色、斑驳陆离的色块。让人心生娱悦、为之陶醉。村庄周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寒露前后种下的麦子已经拱出地面，露出小苗，在微风中摇曳着尚显娇嫩的身躯。一行行、一垄垄，泛着嫩嫩的绿，透出无限生机。

汾河堤上的柳树枝条轻拂水面，杨树挺拔高耸入云，间或又有栾树和不知名的杂树丛生。树下的叶片厚厚地铺了一地，秋风瑟瑟，卷起片片叶儿像蝴蝶飞舞，旋到半空再翩翩落地。而眼前的栾树更是撑起了别样景致。葱茏华盖上，密密麻麻的蒴果似无数小铃铛，鹅黄与嫩绿相映、让人不由自主想起清朝诗人黄肇敏在《黄山记游》中写栾树的诗句: “枝头色艳嫩于霞，树不知名愧亦加。攀折谛观疑断释，始知非叶亦非花”。

河滩里丛生的野花杂草多已枯黄，有些出了穗、结了籽，在风中微微颤动；耐寒的草果紫里透红，在阳光下剔透晶莹。风中的芦苇和细碎若棉絮的芦苇花，在阳光下银光闪闪。放眼望去，好像白色的波浪，团团如绒毛般轻盈。感觉哪怕是再微弱的风儿，也会轻而易举地将它们带走。猛然间想起，却原来诗经里的“蒹葭苍苍，在水一方"的蒹葭，就在这汾河湾里。

霜降前，地里的玉米、芝麻、大豆、花生之类该收的都已收完，只剩下个别地块还有玉米秸秆在瑟瑟秋风里晃动着干枯的叶子。小时候， 从收到种全靠人力。秋收秋种是收获季节，也是最累人的季节。玉米要用手掰下来拉回家，带着皮的玉米要编成串挂在墙上、树上，待晒干后还用手一粒粒剝下来。这时候无论你走进哪个村庄，哪个庭院，映入眼帘的都是一排排一串串的玉米棒子，饱满的颗粒在秋阳的照射下金灿灿的发着亮光。尤其是刨红薯，晒红薯干，大人小孩但凡干得动的都要下地。把刨出的红薯拢成堆，用刨刀推成红薯片，一片片摆放在地里等着晒干再收回家去。这时候，最害怕老天下雨，只要天一阴沉脸，老老少少都要跑着下地拾红薯片，收完回家，做饭时会拿几块红薯扔进灶膛里，等饭做好，红薯也熟了。扒出来把外皮烧焦部分剝去，喷喷香、蜜蜜甜的红薯瓤即呈现在眼前，让人馋涎欲滴。性急地赶紧拿起一个，烫得从左手倒到右手，再从右手倒回左手。皮还没剝好张嘴就是一口，烫得龇牙咧嘴、吸溜着嘴直蹦。那时做梦也想不到，从麦当劳肯德鸡的薯片到城市大街小巷上的熥红薯，现在红薯成了上佳食物。买个烤红薯解解馋已嫌奢侈，价格奇贵，要十几块钱一斤。

“轻霜棉无妨，酷霜棉株僵“，“霜后还有两喷花，摘拾干净把柴拔"。霜降前后也是摘棉花的大忙时节。这个时候棉花已经成熟，外壳棉铃开始裂嘴，就像洁白如雪的花朵盛开了。 摘棉花的大多是妇女，或挎着竹篮或背着筐子，在棉花地里走来走去，棉絮一茬一茬不断地成熟、不断地采摘。一直采到到初冬才拔花柴。棉花籽可以榨油，但炒菜不怎么香，有一股苦涩味。粮食不够吃的时候，有用棉籽处理后做棉籽丸子、棉籽面片的，据说吃多了拉不出屎。都是穷日子作的孽，只要药不死人，填饱肚子才是硬道理。

霜降除了赏菊、登高、抜萝卜等，还有吃柿子的习俗。霜降过后，万物凋零，柿树叶子却一改往日风采，由碧绿变成橘红。橙红的柿子象一个个灯笼挂在树上，给深秋季节平添了一份喜庆，带来了一道靓丽的风景。有些地方说是霜降吃了柿，不会流鼻涕。不但可以御寒保暖，同时还能强筋壮骨。这时候的柿子皮薄、肉鲜、味美，营养价值高，摘下来放在纸箱里再搁几个香蕉或苹果，三两天红得透亮、摸着糯软。轻轻一捏，如糖似蜜的果肉更溢了出来，以至人们不说吃柿子而称喝柿子。喝上一口，能甜到骨子里去。

霜降过去，庄稼地里、柴火垛下、杂草丛、砖瓦堆、墙根、地缝里那些蛐蛐儿很少见了，它们不再是“花丛月下总吱吱”。大都躲到屋里的某个角落，偷偷叫上一阵儿。那些长在农家小院的丝瓜蔓儿都攀爬到墙上树上，结的丝瓜又粗又长，在树枝上高高垂着，棒槌一样，在风中飘荡。最好看的是野菊花，尽管霜降后的早晨，大地、屋顶、树枝都洒满了霜花，黄叶纷飞，百花凋谢。可是野菊花却高挺着枝干，伸展着枝条，红的似火、白的如雪、黄的若金。这儿一簇、那儿一丛开在沟坡上、树林边和篱笆下，正应了白居易《咏菊》中“一夜新霜著瓦轻，芭蕉新折败荷倾，耐寒唯有东篱菊，金粟初开晓更清“的诗意。

霜降后很快就是立冬，是秋季到冬季的过渡节气，也是秋天里的最后一段时光。古人谓霜降有三候：“一候豺乃祭兽; 二候草木黄落; 三候蜇虫咸俯”。说霜降以后，豺狼将捕获的猎物先陈列后再食用，大地上的树叶开始枯黄掉落，蜇虫也全在洞中不动不食，垂下头来进入冬眠状态。这也说明，真正意义上的冬天是从这一天开始的。刮一场风，天就变了。下一场雨，天就冷了。清晨漫步公园，会看见花草树木上都蒙上了一层白霜。头发上也好似沾了水汽，空气新鲜而沁凉。清爽洁净、叫人欢喜。四季的交替，时间的轮回，就是这样，不疾不徐。秋将落幕，初冬登场，生命的过程仍在延续。既然冬天到了，离春天也不再远。且不论霜飒然而来，悄然而去，深秋醉了谁的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