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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桃子忽然觉得幸福来得如此不堪

月光如水,桃子忽然觉得幸福来得如此不堪

作者: 林建明 | 来源:发表于2023-09-24 09:42 被阅读0次

    夕阳还未下山,西边红灿灿的,淡淡的炊烟在夕阳下的树梢间飘逸,像缠绕着轻飘飘的红纱巾。

    走在村中的小道上,两边齐腰深的蒿草浓密茂盛,麻雀在桃子前后飞来飞去,让她的心情说不出的沉重。一个四百多人的大村庄,天还没黑就难得碰上一个人,这种静确实有点让人从心里感觉有些无奈,甚至发凉。

    但路仍得继续走,还没上自家的屋基,桃子就看到稻场边停了一辆崭新的摩托车,紧挨着的是一辆老永久。老永久桃子认识,当然它们的主人桃子都认识,她的心一下子从阴霾中变走进灿灿的阳光下。

    长凳上,张老师一只脚颠在地上,另一只弓在凳子上,正和对面小木椅子上的根生聊得正欢。桃子过来朝他们笑笑。根生问她,不是提前走了,怎么现在才回家,是不是戳胎了?桃子没想说出真相,仍旧是抿着嘴笑,顺手将车靠在墙上。

    她进门直奔后面的锅屋,路过堂屋时,见小儿子志宏趴在桌上打瞌睡,就伸手拽醒了他。锅屋里大儿子志学已将饭煮好了,还炒了几碗素菜。她悄声使唤志学去豆腐坊买点酱干,称点豆腐。准备叫志宏去前面小店买两瓶酒回来,一摸口袋只掏出一张拾元的,想想了想塞给了志学,让他骑自行车去买酒,回来拐弯去豆腐坊。志学接过钱,应了声匆匆出去了。她将锅灶重新点燃,炒了一碗花生米,一盘小葱鸡蛋。

    桃子正忙碌,外面的根生忍不住了。“桃子桃子”不停地叫唤,“怎么一进门就见不到人了。”桃子一边应着,一边取下围裙,顺手端了两碗菜,叫在堂屋伸懒腰的志宏把靠东墙边的小方桌端了出来。

    根生说:“还在外面开夜宴啊!”

    桃子放下菜,边往回走也回答:“不好么?外面凉快,你那月亮都难得这么亮,就像张老师难得来一次一样。”

    她隐约听到张老师似在对根生说不在这里吃饭,但她不管,端出菜。又使唤志宏拿出筷子,酒杯,自己也拖出一张小木椅。

    桃子刚坐下,张老师就说,我们来忙坏你了。

    桃子说:“张老师说什么话哩,上次来,大门没进,白开水也没喝一滴,还连累你忙乎了半天。我这心里一直欠着哩,现在反正也晚了,你就安心喝几杯,我不会喝酒,我大叔能喝几杯,刚好他在,特意请你可能还请不到,大叔,你说我说的可在理?”

    根生眼睛一斜:“切,你还不知道,张老师老早来这里了,见你没回来,问人又去了工地,刚好碰到我,才回的头。”

    张老师:“你忙也忙了,我回单位肯定是没饭吃了,如果还说走显得我虚伪。我吃饭,酒就不喝了,还有摩托哩。”

    说话间,志学回来了,取出酒和豆干,桃子闻闻还有臭干,这个下酒菜自己倒没有想到。志学说,你们先喝起来,我去烧碗汤。

    桃子伸手要拿酒瓶,根生的手更快,三下两下旋开了盖子。张老师的手也伸出来,双手捂住酒茶,一过劲地说真的不能喝。根生岂能饶他,说少喝点,知道你骑了摩托,不会让你喝多,放一百二十个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弄得张老师不好意思了,覆在酒杯上的手迟疑着渐渐松开了一条缝,好像随时准备封堵倾泄而下的酒柱,那又香又辣的味道立刻散了开来。

    根生给桃子斟酌时,她不喝也没话推辞,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酒在杯子里打着旋儿地涌起。最后是根生自己的,他端起杯子,迎上张老师站了起来:“我先代桃子感谢你。”

    他一站,张老师慌忙跟着站立了起来,弓着腰伸出一只手想拉根生坐下,但没用。根生头一仰,杯中酒就下去了,然后再翻过来,证明一下似的。张老师只有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也翻了一下空杯给根生看看。

    根生第二次举杯是面对桃子,这回他坐在椅子上没动:“我也要恭喜你,张老师去县城给你的事情办妥了,这么多年受的苦也许就会成为过去,来,干掉它。”

    桃子从回家那一刻就有种预感,就怀疑张老师来一定会有好消息,心里一直在“呯呯”直跳,现在得到证实,她抑制不住心底的欢乐,忙端起酒杯敬向张老师,似乎又觉得不妥,赶紧转过头对根生说:“我先敬张老师一杯,再来敬你。”说完,学着他们的样子,一口干了,她只觉得一股火顺着喉咙直接燃烧到肠胃,一只手不停地在嘴边上下扇动,像是扇一点凉风到嘴巴里。

    张老师被她这付模样惹得笑起来:“不能喝就慢点,先尝尝,感觉到辣味,再喝下去就不会呛喉咙了。”

    桃子说:“长这么大还第一次尝这酒味,实在不好喝,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喜欢的。”

    这时志学端上了豆腐毛豆汤。桃子叫他和弟弟去吃饭,志学点点头,说锅屋里还留了一碗汤,吃完他们先洗洗就去睡了,桃子说好啊,转过头对张老师说,孩子不懂事,也不好意思叫人。

    张老师说:“他心里有数,我听他的班主任说,考上重点中学应该没问题。”

    推杯换盏中,尽管桃子没喝几杯,一瓶酒还是很快见了底。喝了酒的张老师,话明显多了起来,他从政府对农业的重视,取消农业税,还给种地的农民发放种棉种粮补贴,扶持大户,救济贫困户。再到县里为了摘掉贫困县的帽子,制订的远景规划,搞开发区,发展工业,发展第三产业,说得有板有眼。桃子听得眼睛一眨不眨,忘了敬酒,也忘了催他吃菜。

    大家聊得兴起,根生娘手中捏着一根竹竿当作拐杖,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桌边。桃子立刻站起来要拽她坐下,根生娘摆摆手,说后沙凸的一个房东在家里等了两个钟头了,建房子的事要找根生商量,明天他要去上海,没时间在家。

    根生“哦”了一声站起来对张老师说:“真对不起,情况有点特殊,你慢点喝,不行摩托车就放在这里,明天过来开,反正没多少路。”

    张老师也站起来:“你有事就先走,不能误了正事。”说话时舌头有点绕弯子了,身子也有了一点摇晃。

    根生推着车和他娘一前一后消失在月光里。

    刚坐下的张老师又站了起来,说也要回去。车子肯定是没办法开了,费了好一阵子才推到了屋里。桃子对站在场地上的张老师说,你等等。她回家拿了菜罩,胡乱将空碗剩菜朝桌中间一推,边盖罩子边说,我送你走东边的小路出村,要近不少路。说这话,她是担心那条路边是口池塘,看他摇摇晃晃的样子,实在不放心。

    张老师嘴巴里说不用'脚已向小路上迈去,桃子也不说话,跟在他的身后。

    月光如水从树叶间泄下来,风扇尽了白日的烈焰,拂在身上凉丝丝,爽滑滑。村庄静静的,狗也懒得哼一声,偶尔传来被惊悚了的蝉短暂地鸣叫响。

    到了池塘边的小路,桃子赶紧两步贴着张老师的身边,挨着的身子让他的手摔不开,搭在了桃子的肩上。桃子也没推开,这截路也就二十来米,翻过一个小坡就可以回去了,她想。

    下坡前桃子轻轻移掉肩上的手,立到路,想让张老师过去,她的身后是齐膝深的狗尾巴草丛,挨着的是一大片玉米地,风吹叶子“沙沙”直响。

    张老师高一脚低一脚的,一脚抬得过高,落地时人一歪就扑在桃子身上。桃子被这惯性仰面倒在草丛里,脑子来不及应付,两个人的嘴就贴到了一起。

    什么也无须准备,如一场突然而至的暴风雨让人躲闪不及,似热播的电视剧突然插进了一个广告画面。

    桃子就像一条深陷淤泥的烂船,或者说,一根漂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的稻草。张老师伏在她的身上,像一张生了锈的犁,在那片荒芜了几年的烂泥地里,反复耕耘。桃子觉得一会儿沉入旋窝,一会儿又随波逐流。月色朦胧中,从断茎处渗透出的草汁气息因之变得浓烈呛鼻,她的头昏乎乎的,双手使劲地抓紧草茎,她想看看身上的男人努力的模样,自己的视线被衣服,头发,还有羞耻感挡住了。他的手在自己一对丰硕而柔软的奶子上,一直没离开过……

    她忽然就觉得幸福竟是如此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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