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收藏：莫言诗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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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1956年3月出生于山东省高密东北乡，汉族，中共党员。中国当代著名作家，中国首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1976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历任战士、班长、教员、干事、创作员。1984年9月至1986年9月在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学习，获大专文凭。1988年9月至1991年2月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与鲁迅文学院联办研究生班，获文艺学硕士学位。曾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政治部、检察日报影视部、最高人民检察院影视中心工作，2007年10月调入中国艺术研究院。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第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现任中国艺术研究院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名誉院长，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主任。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迄今创作十一部长篇小说，二十五部中篇小说，八十余部短篇小说，三部话剧，二部戏曲，五部电影剧本，电视剧剧本五十集并有散文杂文多篇。作品已被翻译成五十余种语言，二百多个外文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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浏漓顿挫，豪荡感激

——吴平安赏析莫言七古《鲸海红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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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七言古风为扶桑之行存留一份记忆，无疑是明智之举。以莫言文风之汪洋恣肆不拘一格，很难想象去俯就平平仄仄一类的清规、孤平拗救一类的戒律，骐骥套上笼头，就不能指望日行千里了。

七古这种体式，正在于不拘格律，用韵自由，于端正浑厚中见跌宕纵横，且篇长体大，记叙抒情两相宜，作者尽可目送飞鸿，手挥五弦，充分挥洒才情。

眼下诗词升温，作者蜂起，许多不谙声律的人，便以为古体易于近体，其实大谬不然。以七古论，要在气韵流贯，“随手波折，随步换形”（沈德潜《说诗晬语》），用明代诗论家胡应麟的话说，“七言长歌，非博大雄深、横逸浩瀚之才，鲜克办此”。解读《鲸海红叶歌》，这番只言片语，不妨权作指路标牌。

话说某年某月某日，作家莫言踏浪东瀛，盘桓经月，周游列岛，且行且歌。末站下榻京都，打道回府前夕，主人自然要盛情饯别，“今夜酒酣”之际，诗情大发，夜不能寐，遂走笔行云，将一首七古长诗，一气呵成，这便是开篇交代的写作缘起。

京都也是周恩来总理告别日本、回国投身革命的地方，遥想周公当年，年少渡海，寻求救国救民真理，一首“大江”明志诗，至今读来犹令人热血沸腾。莫言言及于此，有抚今追昔之意，胸中似有诸多叹喟，尽在不言之中。引汉梁孝王建梁园，极尽奢靡，延揽天下才俊，惜乎“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及汉武帝建建章宫，立柱设青铜仙人承接天露典故，“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刘勰《文心雕龙·事类》），无非表达去意彷徨。不难看出，起笔多直白舒缓，俱为散文句式，倘若放在近体诗中，就未免失之平实，而作古风，却合乎纡徐从容之法。

京都乃日本千年古都，鸭川一脉清流，穿城而过。西郊岚山，春有樱花，秋有枫叶，名刹古寺，星罗棋布，日本风情，浓郁可掬，历来是观光胜地，可圈可点可歌可泣之处，自然触目皆是，莫言目光所及，只聚焦到一棵奇松上。前夜有朋友索求墨宝，莫言书“龙游”赠之，翌日游西山善峰寺，有一奇松，为镇寺之宝，而古碑俨然，“游龙”二字赫然在目。松之奇，奇在“偃地蜿蜒八百尺。根在山腰蟠巨石，枝垂山坳探鹅池”，所以松名“游龙”，莫非冥冥中有何天机？

此时莫言，看青松偃地，望白云在天，一时间心有所动，自然和书法艺术联系起来。从来书法大家，临池学书的苦功夫之外，机缘的点化也是不可或缺的，所以见孤蓬自振、惊沙坐飞、飞鸟出林、惊蛇入草、担夫争道、大娘舞剑，甚至从屋漏痕、锥画沙、印印泥中，都能有得于心而书艺大进。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是中国艺术家的不二法门。点化之功，如禅师接引初机学人，以棒打口喝，促其瞬间破迷开悟类似。常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虽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摘得诺奖桂冠，却为自家书艺踟蹰不前所苦所累的莫言，执着一念，梦魂牵绕。“虹霓七色唯缺红”，是其苦思冥想而不解难题，而红之于虹，恰好是精神，是灵魂，有此则斑斓灵动，缺此则黯然无趣，情急之下，“手敲石鼓问天公”，天公为其诚所感，“摇玉瓶”而“色尽倾”。

其实京都岚山满山遍野枫叶红，不就是天公所赐吗？得此天助，便悟得以往，“我书曾经多舛误”，遂有“虚心学习重起步”的决心，这是一种“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的欣喜。如果说如蛹化蝶尚有迹可循的话，艺术家脱胎换骨的美学转变，迄今还是一个充满迷思的世界。

此刻的莫言，就处在柏拉图所描述的如神灵凭附的迷狂状态，“收心犹如鸟投树，纵情恰似马脱缰”，捻指转腕，裹锋铺毫，皆有气贯笔端。飞扬翰墨，有破空杀纸之力；笔运纸上，如鱼游清水般自在。

或许有读者辩难：既是京都揽胜，语方切题，为何笔锋调转，谈起书法来了，而且不吝笔墨，任意铺张呢？需知诗之为诗，全依诗人情感左右，七古长诗，则更如前所言“随手波折，随步换形”，大不同于叙事类文章，动笔前必布局谋篇，甚至罗列提纲；再者，莫言虽为小说大家，却对国粹书法情有独钟，这种情感，是建立在对书法价值的理性体认之上的，“中华文化之要义，数来数去数写字”，在汉字文化圈中的京都，能悟得书法真谛，在莫言看来应该是此行最大收获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写作秘籍，诗人周涛曾有告诫：山水文章不好写。有平庸写家不明此理，一味模山范水，移步换景，与导游手册无二，周涛贬斥为如同刻在景点壁上的“到此一游”。纵然大家如莫言，也不敢轻易犯忌，古人为文，讲究“善避”，该写则写，不该写的则避而不写，所以三十四色、六十八寺（面），一笔带过；高台寺、锦绣亭（点），点到即止。京都诸般名胜，都只落泛泛之笔，而让学书之文，为全诗掀起第一层波澜。

京都是艺伎的发源地，贵客造访有日，揖别在即，主人自然要拿出岛国国粹以表热诚，于是全诗掀起第二层波澜。晚宴设于高台寺十牛庵，这是一家百年老店，开业于明治四十一年。莫言没有描述环境的幽玄清寂、古老的町家建筑、精美的和风料理，主角是祇园桃家班的三位艺伎。

首位出场的是一个出道不久的少女。日本茶道的礼仪规范，门风严峻，一个“饮茶不用衣袖遮”的出格细节，就把少女的天真无邪，描绘得淋漓尽致；而“舞罢屈膝陪末席，青竹倾酒劝归客”，其小鸟依人之态，便鲜活如在眼前。和服是艺伎一绝，不同寻常款式，需和服师方可系紧腰带，服饰的浓艳与少女的清纯，相反相成。而敷粉面、梳高髻，则是艺伎的经典妆扮；“双扇翻飞戏彩蝶，眼波流溢越长睫”，则写其长袖善舞，楚楚动人。接下来出场的是一位白头琴师，“迟迟出”“寸寸步”，言其老态龙钟；“六十春”从艺，“三百根”断弦，足见其历练之深。莫言未正面描写琴技的高超、三味琴琴声的优雅，而是极写其“怀中贵器”的贵重，“一两琴重二两金”的总写尚觉不够，又分写琴身、琴杆、琴把、琴拨、琴头、琴托，甚至琴箱，都非寻常材质。青竹酒器与三味琴，两样物件共处一堂，共呈一刻，如一组大特写镜头，在诗里定格。一个纯取天然，一个极尽雕凿；一个朴素到极致，一个奢华到极端。

本尼迪克特在炮火连天、地动山摇的二战时期，用“菊与刀”，概括了日本民族的极端矛盾性，显示的是人类学家宏观的把握力；莫言则以作家捕捉细节的高超本领，于觥筹交错、轻歌曼舞中，洞见了日本文化矛盾的两极。最后出场的桃莲司，用“玉指樱唇斑竹笛”一句带过，这是疏密详略的分寸掌控使然。

这里不得不再次提起善避之法。以语言文字状写虚无缥缈、转瞬即逝的音乐，虽代不乏人，却成者寥寥，白居易《琵琶行》、李贺《李凭箜篌引》之后，诗家便难出其右了。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所以白头老伎的“三弦震颤音咄咄，苦辣酸甜不可说”，桃莲司的“高音激越裂石璧，低音呜咽哀鸟啼”句，都不过是虚晃一枪罢了，此处不可恋战，若“欲炫词”，还是留待小说好了。当兵出身的莫言，明白“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的道理，最好用后辈的“叹为观止”，表达对前贤的一份敬意。话虽如此，也不能辜负了二八佳人和白头老伎，不能辜负如此良宵中日本传统文化的感召。艺术使人心相通，使人心激荡。艺术高峰，永无止境，最难在超越自身，“抖擞余勇再奋起，卷土重来未可知”，这是莫言壮心不已的表白，读者尽可怀抱乐观的期许。

主客对谈，在轻歌曼舞之后。言及旅日观感，便躲不开历史上的不堪，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更要修睦开新篇”，才是人民心愿。下马看花，耳闻目睹，日本值得我中华学习处实在多多，还是要以史为鉴，实干兴邦。主人闻言，“击案长太息”，该轮到说几句了，竟大出莫言意外，一连以十个疑问句，连珠炮般发问，语中布满禅意，机锋莫测。日本禅宗自中国传入后，不仅本土禅修未曾断代，而且经由铃木大拙，进入西方视野而弘扬于欧美。京都乃禅宗圣地，自然高人多多，哪怕明慧如莫言，一时也“不能置一词”，便毫不足怪了。高人发问，不啻当头棒喝，催人半醒。此刻夜色深沉，四围草木中，蟋蟀长鸣，主客就此别过，七古便可以收束了。倘如此，则文气上不免端正浑厚有余，而跌宕纵横不足，寄托上则减轻了全诗的分量。深明此理的莫言把最精彩的部分放到了结尾，此节逸兴遄飞，想象奇诡，如天马行空，大得古人游仙之趣而弃除其弊。全诗由此推向高潮，戛然而止。

游仙诗是汉诗中一个类型，大兴于魏晋六朝而代不绝书，其哲学根基可追溯到老庄之学道家思想，郭璞、曹唐是代表诗人。其基本范式不外遨游仙境得道成仙，轻身长年享尽极乐，也不乏怀才不遇愤世嫉俗，总体而言描绘异象多而精神提升少。以此参照，细察莫言“游仙”，可知与古人殊非同道。分手之际，有车来送，此车非奔驰宝马，乃“水陆车”也，由“瑞兽绿麒麟”驾驶。所往何处？鲸海（日本海古称）波涛。呼啸一声，碧水立现通衢。记得唐传奇开山之作《柳毅传书》中，即有“洞庭之与京邑，不足为异”的相类描写；东晋干宝《搜神记》中，则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记载；至于海底世界之琼楼玉宇、奇珍异宝，《西游记》更不乏绚烂文字。莫言之作，“盖踵其事而增华，变其本而加厉”（萧统 《〈文选〉序》）。在龙宫上宾，鲁翁茅公夏公郭老巴老川端康成井上靖黑泽明诸公，一一封神，将历史人物与虚拟世界合二为一，以表达对中日文艺前辈的仰慕，更在于将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进行了寓言式链接，起到桥梁作用的则是海国之王。古来游仙诗中，“神仙”仅为一符号性存在，没有也不会有西方神话中人性的一面，这个海底神仙不同，既可爱又可敬，不但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大异于传统龙王模样，自言曾宰上国，受万民拥戴，死后又到海国为王。身在鲸海，却心系故园，报效之心，不曾稍减。今见故国来客，急急有要事相托。原来邪人作恶，将“三面鬼”放养于海，使急速繁殖，将抹香鲸吞噬殆尽，又向麒麟张开血盆大口。麒麟神兽遣为观音使，为人送子，倘麒麟尽失，上国必人烟萧条，国将不国，兹事体大，敢不经心。今已聚十万鲛兵，尚缺十万刀枪，拜托早早备齐，夜半投入水中，约定来年元宵，与三面鬼决一死战。莫言闻言，血脉贲张，愿随海王鏖战大洋，即便不能上阵杀敌，也当鼓吹螺号，以振军威。全诗就在金鼓杀伐之中，画上圆满句号。与古代游仙诗比较，这是出世与入世、消极与积极的根本差别，情怀殷殷可鉴，而介入方式，则又是诗意的、审美的。

杜甫在《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诗序中，回忆曾亲睹公孙大娘《剑器》舞，盛赞其舞姿“浏漓顿挫”，又云张旭观舞，“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这首《鲸海红叶歌》，端庄与流丽不悖，婀娜与刚健并陈，前部见纡徐从容之态，结尾则收束于陡峭劲健之语，也称得上浏漓顿挫、豪荡感激了。

旧体诗词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如何发扬光大，一言以蔽之：旧瓶装新酒。当今诗词创作，若问紧要处，就在“瓶”与“酒”。瓶须旧，即严守声律，不可逾越，否则“自由”起来，与新诗何异？且诗贵含蓄蕴藉，忌浅近直露，旧体诗尤讲“诗味”。酒须新，书写内容、表达情感，应有时代感，否则一样的梅兰竹菊，一样的浅吟低唱，又与古人何异？莫言这首七古，对当前诗词写作，会有一定启发意义。

【附录】鲸海红叶歌（节选）

莫 言

东瀛曾作长歌行，腹笥余词意未平。

今夜酒酣新度曲，试以村言唱七古。

久闻京都枫叶红，岚山诗碑纪周公①。

当时志士思向东，不唯时势造英雄。

红叶层层红愈重，光明重重光更隆②。

三十四色色色重③，六十八寺寺寺枫④。

多少高台多少梦⑤，多少锦绣多少亭⑥。

游人多少过我眼，我被多少游人看。

梁园虽好不是家，金铜仙人犹思汉⑦。

夜写龙游墨色浓，日逢奇树游龙松⑧。

松在西山善峰寺，偃地蜿蜒八百尺。

根在山腰蟠巨石，枝垂山坳探鹅池。

看云猜出屋漏迹，观松顿悟虬龙笔。

蘸墨如同牛吸水，运笔恰似蛇蜕皮。

顿足高呼奇奇奇，云破天开显虹霓。

虹霓七色唯缺红，手敲石鼓问天公。

天公慨叹摇玉瓶，为染红叶色尽倾。

一池洗砚水初凝，墨色如漆映繁星。

今日赠尔一瓢饮，慰汝拳拳小人心。

虹缺红色与谁闻，霹雳一声重千钧。

猛然惊醒梦中人，满嘴松烟汗涔涔。

追思梦境慨而慷，月照鸭川泛紫光⑨。

挥毫喜看龙喷墨，展纸欣闻麝放香。

收心犹如鸟投树，纵情恰似马脱缰。

我书曾经多舛误，虚心学习重起步。

谬种流传错难赎，痛改前非莫踌躇。

百挫千折志难摧，冷嘲热讽心不灰。

三十年后我若在，面对旧作犹自悔。

小车不倒只管推，狼毫鼠须羽毛锥。

继承传统莫推诿，重任在肩舍我谁？

写诗写赋写歌词，划天划地划肚皮。

中华文化之要义，数来数去数写字。

捻指转腕毛参差，裹锋铺毫两由之。

满天星斗有疏密，长年大命当随意⑩。

气贯笔端有余力，小笔写字犁耕地。

洞里拔蛇逆行艰，重按慢拖毛不闲。

大笔写字如悬壶，宛转流利盘滚珠。

破空杀纸力不虚，纸如清水笔似鱼。

撞钟九响群山应，秋光灿烂胭脂风⑪。

明日辞君踏归程，不知何年再相逢。

主人饯别十牛庵，庭院深深皓月圆。

艺伎前来满堂欢，京都祇园桃家班。

舞伎桃荷尖尖角⑫，自言十六尚在学。

托身桃家思无邪，饮茶不用衣袖遮。

和服艳丽重若铁，粉面高髻项如雪。

双扇翻飞戏彩蝶，眼波流溢漫长睫。

舞罢屈膝陪末席，青竹倾酒劝归客⑬。

白头老伎迟迟出，榻榻米上寸寸步。

从艺转瞬六十春，弹断丝弦三百根。

怀中贵器三味琴，一两琴重二两金。

琴身琴杆紫檀斫，象牙琴把玳瑁拨。

琴箱包覆母猫革⑭，琥珀琴头翡翠托。

三弦震颤音咄咄，苦辣酸甜不可说。

我欲炫词写琴声，香山早有琵琶行。

又来艺伎桃莲司，玉指樱唇斑竹笛。

高音激越裂石璧，低音呜咽哀鸟啼。

明月在东人在西，一枝红叶压窗低。

座中齐叟思无际，哀我此生倒计时。

抖擞余勇再奋起，卷土重来未可知。

虽不能写万叶集⑮，犹可学唱千家诗⑯。

主人邀我发感想，我借酒意语多狂。

此番访日三十天，汉书下酒诗佐餐。

常因梦中得句醒，不步韵脚不开言。

文坛三鼎鲁郭茅⑰，都于此地苦流连。

日军侵华血浸川，南京北京警钟悬。

牢记历史为镜鉴，更要修睦开新篇。

敢言学日必招忌，斗胆请以日为师。

闷声少语重实干，卧薪尝胆铸利剑。

一朝出鞘寒光闪，方知误国是空谈。

锣鼓喧天彩旗乱，不如额头两把汗。

爱国口号喊破天，开城揖寇也坦然。

左右逢源两面人，往往平步上青云。

辛辣健胃鳄鱼泪，芳香开窍凤凰屁。

粉墨登场不是戏，竖子斜儿不言愧。

我是愚氓不知趣，信口开河无遮拦。

主人击案长太息，与我相约后会期。

对我连发疑问句，使我不能置一词。

枫叶何须添颜色？香花何曾邀蜂蛾？

美人何需费脂粉？高山何故伴流云？

大海何为招鱼龙？骏马何患无人乘？

猛虎何畏要结群？君子何求亲小人？

汉字何时求日文？中华何必学日本？

位卑忧国不是病，文人自大即自轻。

棒喝一声人半醒，夜色深沉唱寒蛩。

摘得两片红枫叶，月下与君相揖别。

……

【注释】

①一九一九年四月，周恩来游览京都岚山，撰诗四首。一九七九年一月，由京都日中友好团体和知名人士倡议，成立了“周恩来诗碑筹建委员会”，是年四月十六日，诗碑建成。

②京都有两座光明寺，一在东山，名为金戒光明寺；一在西山，名为栗生光明寺。二寺都是观赏红叶胜地。

③据云红色分三十四种。

④京都有寺庙近千，吾游六十八座。

⑤京都高台寺，是日本战国时期著名武将丰臣秀吉夫人的禅修之地。大堂屏风上书一斗大“梦”字，吾曾两次来观并与“梦”合影。

⑥神户瑞宝寺是著名红叶观赏地，寺内有一锦绣亭。

⑦用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中寓意。

⑧晚在宾馆为朋友书“龙游”二字，次日在西山善峰寺见一奇松，松下有石，石上刻“游龙”二字。

⑨此次京都之行，下榻饭店在鸭川河畔，隔窗可见河上风景。

⑩古人云：“年”要写长，“命”要写大。吾意当随其自然，不必特意夸张。

⑪吾在善峰寺撞钟九响，群山响应。风从红叶中吹过，似被染成胭脂色。

⑫舞伎是学习中的艺伎，二十岁后毕业，取得艺伎资格。

⑬用青竹筒为蓄酒之器。

⑭三味琴音箱，用母猫皮制成的革绷蒙，音色最好。

⑮日本最早的诗歌总集。

⑯我国带有启蒙性质的诗歌选本。

⑰鲁迅、郭沫若、茅盾，这三位现代文学巨匠，都曾在日本留学或长期居住。

（本内容为节选，完整作品请阅读《人民文学》2020年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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